跟往年一样， 我们一家人还是会在大年初二去外婆家赖上一整天。外婆那个年代重男轻女， 所以在她中年时就一直和舅舅舅妈住了。所以也可以说， 我们是去了舅舅家。
外婆在妈妈的描述里一直是个女强人， 而在我四岁时与她相处的短短半年也让我对外婆的印象是“健康” 。她一直在帮着舅妈操持着家里，闲时还喜欢揪着我的脸， 开玩笑地叫我 “小妖精” ……“外婆， 外婆” 我跳下笨重的电动车， 丢下妈妈就往院子里跑。我知道外婆最喜欢坐在靠院子的那个沙发上晒着太阳跟外公聊天， 所以就径直往那儿去了。可哪知道我却扑了个空， 隔着玻璃门看见原本属于外婆的位置却被舅妈和表弟占了去， 而外婆呆呆地坐在餐桌上， 任凭外公往他嘴里送吃的。
我拍拍玻璃门， 向他们打了个招呼。眉头紧皱的外公看到我们， 用外婆身上的围裙擦了擦手，过来开了门。进门后， 我挨个打过招呼就直接往外婆身上扑去，双手捂住她的眼睛， 学着妈妈的声音问： “你猜哈我是哪个？” “你是哪个？” 一段时间沉默后， 我还是放开了手， 看着外婆惊讶的表情， 笑弯了腰。 “你是谁？ ” 她用普通话说出了这三个字， 仿佛真的遇上了陌生人。
“我是小妖精啊，外婆，我是姗姗。” 我边说边边坐在她身边， 把碗里的饭往她嘴里送。
“小妖精是谁？我不认识你！” 她把头扭到一边去。我看向坐在沙发上聊天的大人们，又把勺子往前送了点， 她却毫不理会。
可能是外公注意到了我的尴尬，走上前把饭碗接过去， “姗姗啊， 不用管她， 她记不得了。” 看到外公递过去的勺子， 外婆才把头转了过来， 吃了一口。我走到一旁去坐下， 无奈地看着外婆。
外婆吃完饭后， 我就扶她坐在我和妈妈的中间了。妈妈正给她剪长了有两个月的脚指甲， 两个表弟正在你追我赶， “你们不好跑啦，等哈摔倒的。 ” 外婆满脸担心地说。 大一些的表弟停下来， 对她吼 “不要你管！” 听到这样的话语， 我抓起旁边的靠枕就往他身上砸过去。 “本来就是！” 因为是大年初二， 不想过多地让家里人不开心， 所以也就没再吵了。
其实我那天什么也没干， 就一直和妈妈陪着外婆说话。看着外婆一个问题问我好几遍的样子， 我能做的也只能是耐心地陪着她。我们渐渐地竟像两个好久不见的老朋友变得熟络起来，看着大人们不愿多靠近她一点， 我就大概知道了缘由。
时间总是在我们还没能做些什么的时候过得尤其快， 在我向外婆挥手说再见的时候， 她露出了小孩般的不舍， 没有挥手， 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们， 看着我们离开。
在那之后， 我向妈妈问起外婆的情况， 她只说， 外婆有帕金森综合征和阿兹海默症，去年年末查出来的。她补充着说， 外婆也在早些时候问过她同样的问题—— — “你是谁？”
现在过去两年了， 外婆搬回了湖北老家， 我们大年初二的计划也就变成了在家看电视， 只是时不时地会想起那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