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又如往常那般去给母亲送饭。父亲执意让我在附上一份蛋花汤送去,他说她上火了,要多喝些汤才好。于是我只好带着那经年未用的“新”饭盒找母亲去了。一路上饭盒滴滴答答,将汤汁浇灌在我经过的土地上。我心想:这也算是对大自然的一种回馈吧。母亲见了我手中仍在减少的汤,笑了笑,也不多说什么,就去一旁吃父亲亲手做的饭了,我还是在一旁玩着手机。可是一通电话打来却改变了这一如往常。
从电话中零零碎碎地听到一些关于“医院”“检查”这样的词汇,我有些紧张与不安。后来,妈妈的眼眶渐渐红了。通话结束了,我低下头,不敢再与她对视。我生怕我一看她,她便再也无法掩饰自己欲哭的情绪了。“妈,怎么了?”我轻轻地问道。“你外婆生病了,县医院检查…说是恶性肿瘤,让她再去城里的医院复查一遍…”母亲也是极轻极轻地回答着,可这轻轻的几个字落在心上时,却重的直叫人喘不过气来。
走在回家的路上,周围的一切极其很安静,天空和阳光也失去了颜色。
奶奶说,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外婆曾养过我一段时间。那时候我还不大记事,听着奶奶的絮絮叨叨,这些话将我的深刻些的记忆缝补了起来。记得外婆很好,总是卖好吃的给我,偷偷塞给我零花钱。院子里低矮的一棵桃花树,树旁边低矮的小屋,这些都很模糊。唯一清晰一些的,是临离别的时候,奶奶来将我接回去。我那时就坐在外婆的怀里哭,将奶奶忘了,不想跟她回去。
再大些的时候,我就自己骑自行车到外婆家玩。初夏时分,便是捉蝉的好时机了。夜色降临的时候,外婆总是带着我们几个“童子军”,朝着北边的杨树林去,她说那里蝉最多。门前一棵两臂环绕大的榆树是我们的第一站。一瞬间,几个大小不一的手电筒同时照射上去将榆树包围起来。树干上蜿蜒曲折的纹路,像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时光的点点滴滴都记录在此。哪一天的大风吹弯了枝条,哪一天的暴雨砸出来坑洼,哪一个淘气的小孩子在她心中刻上了自己的名字。
“哎!这有一个!不过它爬的太高了,够不着。”我眼巴巴地望着,转头看向外婆。其它几个小孩也都围过来,于是蝉就成了聚光灯下的主角。我们几个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如何才能将它够下来,甚至飞机,大炮也在我们计划之中。也不知道何时,外婆竟拿了根竹竿出来。眼见那蝉将要落下来,我们推搡着想要把它收入囊中。谁知它一个抛物线滑下来,不偏不倚正落入了外婆手中。我们都呆在了原地,只有灰尘在光线中舞动。外婆走进光中,拿着蝉放进了我的瓶子里,她说,这是我先发现的,是我的。
再往北走,是一条干涸了的水渠。渠中杂草丛生,外婆总是让我们在后面紧跟着她。上了岸,她慢慢地弯下腰来,择粘在身上的苍耳。现在想起来,那时我们只顾着林子里跑,不仅忘了还有个老人背抛在身后,还一边跑还一边呼唤着让外婆快点。
林子很大,黑漆漆的一片,我怕黑,就在外婆周围寻找。其他小伙伴都是直接脱离组织,藏进夜色里。偶尔有归来的鸟儿扑棱翅膀,掠过星星和月亮,在树与树之间旋着旋着,消失了。幸运时有几只萤火虫提灯引路,我就能看见花开的声音,一片一片的飘散开来,携着雾水浸润的泥土气息,和着嫩芽的芳草香,凝聚,升华,汇入亮闪闪的夜空。外婆虽身披夜色,却能清晰地被看见,她心明眼亮。所以我跟着她不会丢,也不会捉到蝉。我最害怕有人问我捉了几只,那时我常常会很窘迫,外婆便会回答说她拿着我们俩的成果。有一次我问她,你为什么要这么说骗他们呢?外婆笑了笑:“傻孩子,你走在后面照亮了我的路啊。”
上了初中以后,除了过年,我几乎再也没有独自去看过她了。今年又有疫情的突发,过年也没能见上一面。今日才又回忆起过往的点滴,原来我和外婆的很多很多故事早就停在那年夏天了。
今天,我又如往常那般去给母亲送饭。母亲说她要回家一趟,因为外婆要做手术。她眼角微红略带欣喜:“复查过了,良性肿瘤,虽说留着无大碍,不过还是切了好。”我揪着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我要和你一起回去!”
窗外的白玉兰已然开了满树了,一片片花瓣在风中摇曳生姿,晨光熹微,一阵清新沁入肺腑,嗯,今天一定是美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