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城工学院 - 《盐城工学院报》
老头子的钱罐子
作者回忆爷爷的钱罐子,描述了爷爷与五娘之间的矛盾和搬家后钱罐子的重要性。作者拒绝爷爷的零钱后,爷爷仍然坚持送钱,并把钱罐子当成了情感的寄托。作者长大后再次接过零钱,表示对爷爷情感的珍惜。
在我的记忆里,爷爷的床头总有一个钱罐子。
那罐子说不上来有什么特别之处,陶瓷的质地,棕色的油漆烤制而成,点缀上几串鱼白色的云理般花纹却别有一番风味。爷爷总是用它来放零钱,一角、两角、一元、两元。
那时候我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爷爷从这罐子里摸出几毛钱给我,我就奔去小卖部买几样吃食,虾条、冷饮、果冻。这些零食简直是我童年时的惊喜,而那些散碎银两也是我每天必做的美梦。
后来我们搬家了,那天我坐在爷爷的三轮车上,爷爷拎着他的钱罐子,趿拉着鞋子,向我走过来说:“毛子,给我抱着罐子。”我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像捧着一汪加持过的圣水。我的心情异常兴奋,我望着那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罐子啊,那里面有数不清的果冻、虾条、冷饮……正当美滋滋幻想的时候,我扎扎实实地看见我五娘白了我一眼,那眼神让我心里一惊,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后来的日子里,我总是看见五娘的那种眼神,无论是我正无所顾忌地唆着“摇摇冻”牌冰棍,还是在门口和假小子热火朝天地拍着洋画。
于是我意识到,爷爷的钱罐子除了是我年少无知的某种梦想外,还是我无法理解的一种禁忌。每每我观察着这个小罐子时,它总是沉默地立在那里,像一桩说不出的心事。
五娘是五爷的媳妇,瘦瘦长长的个子,长着一张刁钻古怪的嘴,骂起人来,尖酸刻薄,没什么文化,得亏有个好肚子,生了一个儿子,因此深得爷爷的喜爱。爷爷知道五娘的性格,日常也并不怎么计较,平常有什么小利能让她贪去就贪去了,谁让她让老头子家延续了香火呢。本以为爷爷这番对待能换得五娘点真心,然而没过多久,爷爷却从五娘家搬去了他的老房子了,搬家那天扔了很多东西,聚集的瓶瓶罐罐能卖的都卖了,能扔的都扔了,而那个罐子像个忠心耿耿的老仆人,始终跟随者爷爷,矢志不渝。
谁都知道爷爷在她家受了不少气,可谁都不忍心在这个年逾古稀的老人面前再提及此事,我渐渐的知道横在我和五娘之间的,是那个罐子,是一毛一毛的利益,容不得半点温情……
后来我上了大学,回家的次数更少了,每每我抽空去看他,街坊邻居们总会立在房门口,伸着头看,他们有的会喊:“老头,你孙女来了,还不赶快买点好吃的,准备好票子!这次不多给俩儿!”每当这时,爷爷总会佯装嫌弃地说,每次都来要债,嘴上却咧着嘴,嘻嘻的笑着。我看着他一点一点的从小罐子里摸出那些硬币,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一块两块的硬币,那小罐子好像在爷爷粗糙的大手下一天天打磨的更加光滑了,温润如玉。
渐渐的,我不再在乎爷爷的那一块两块了。我嫌它拎起来费劲又麻烦,现在都使用支付宝微信了,不怎么用现金的,更何况是这一块两块的。这次我回绝他了,我让他别存了,让他多留点给自己,别费心劳神了。
我拿上行李,准备回校了,我一回头看见老头,竟然拎着钱罐子来了,过安检的人不让他过来,他不依不饶,挤着人群过来了,拿着一个塑料袋,说:“毛子,撑起来。”他把那钱罐子一举,钱“咣当”一声都倒进了袋子里。
车站里人来人往,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观看。我的心里一紧,看着这个老顽固,尴尬,心疼,却不知所措。
我招呼他让他回去了,拎着一袋钱,过安检的时候因为没系好袋子,钱洒了出来,一块,两块……旁边的军人赶紧俯身帮我捡起来,我的泪滴也一滴一滴洒落在地上。
他越来越老了,跟那个钱罐子一样都快成老古董了,他还是守着他的旧思想过日子,但我再也不会拒绝他的零钱了。没有了钱罐子,他的情感放在哪呢?这么多年来我肆无忌惮的接受爷爷的情感,我抱着那个钱罐子,想象着多年后,我成为一个鉴宝专家,我一定把它收藏在我的藏室里,最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