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大学 - 《山东大学报》
闽南正月迓尪记
作者:儒学高等研究院 朱隐弱
一大早,还在睡梦中憧憬着一年的佳时,——想着三月的桃花儿、四月的柳,梦着六月的莲子儿、八月的桂……——突然,一声爆响,把睡梦都惊没了。是村子里的爆竹和烟花,确实是大清早便如此热闹了,今天是“迓尪(yà wāng)”的节日。
迓尪,在闽南话也说“抬尪”、“抬安”、“迎神”等。乾隆版《龙溪县志·风俗卷》有“正月,里昃卟杈葡嘤槔郑??瘛⒚鞯啤⒒鞴摹⒕呶住⒆碧ǜ螅?酚味际小保?渲械摹坝?瘛彼档木褪清聦叮?褪侨么逯兄钌裣窀咦?旖危?迕裉ё诺酱τ紊停?⑹芗腊荨�
我不知道“迓尪”始于何时,但是村里的老人总能深得其路数。我们称这些老人为“尪头家”。所有的仪式、穿着、贡品、游行线路都是祖上传下来的,这些“尪头家”会一一教我们怎么做。或许由此,我们再一一传给下一代吧。祖上的规定是,我们村园中村“迓尪”在元月十三。其实这种“迓尪”的习俗在闽南村村都有,我所知道的,附近每个村都要迓尪,都有自己特定的节日。
随着鞭炮声到村子里。列位“尪(神像)”已一排端坐着,前面几张方桌,摆着贡品,——贡品有鸡鸭、水果、饼干等。村民只管糊里糊涂地拜着,口中念念有词,大概是祈求平安顺利、财源滚滚、儿女会读书。以前我受母亲影响,也信了一些,于是每祈愿时常常祈祷考100分,或班上某某女孩子会喜欢我。后来长大了,学习了一点科学知识,知道这都是迷信,于是幼时的理想终于是破灭了。言归正传,拜尪的人多是中年妇女,大概女性颇信奉于此吧。而村中所有的老妇这一天,都要携一条扫帚,穿上一袭黑衣;村中的老爷爷们则拿一炷又长又粗的香,穿着一身蓝衣服,头戴礼帽,结成大部队游行。年轻人热闹些,女的组队表演节目,年少的是表演传统节目“浪娘伞”,年长的则是广场舞;小伙子们吃力些,他们要抬着“尪”游逛全村了。
迓尪过处,都是鞭炮声。家家户户有人没参加的,大抵会出来看,或凑凑热闹,或双手合十拜拜。我见到路旁人家的老妇人,合十闭眼,十分虔诚地候在路口,等着一尊叫“都天元帅”的尪。这“都天元帅”是我们村最大的神,大概每村都有一尊这样属于自己的尪。“都天元帅”是需要八个人抬的,个头有一般人大,黑脸圆眼拿着刀。它座前有四双八个器械,大刀开路,后随大锤,后有大灯,最末大概是匾吧,上面写着“合境平安”——可保全村风调雨顺,是个心怀全“境”的尪。此“都天元帅”每游一处,家家户户都鸣炮相迎,所以抬“都天元帅”的人是最危险的,常能被鞭炮炸得大腿发紫。一条路过去便两耳隆隆,烟雾弥漫。
有一个简单的信仰,精神就会有点寄托。我有个朋友说,他小时候老爱做梦,他的母亲就在枕头里缝进一本《毛选》,说这样就不会做噩梦了。谁都知道这是唬人的,枕着书睡,反而硬得很。然而多年下来,终成习惯,我那朋友现在睡觉还要垫着书。他说:“当初的封建迷信渐渐成了我的文化信仰。”
当代人太追求实用、功利与物质。说小一点,人的信仰恐丧失,心灵无处寄存,以致于只靠着法律的下线来维持社会治安,而道德这一条上线却越来越模糊。说大一点,民族的文化传统没能继承,民族靠什么凝聚在一起?就像我们每年春节,总要回家看看父母亲戚,过几天乡居的生活;就像我们每年元月十三,全村总要“迓尪”一番,举行一次古老的仪式。——我总觉得,人不能忘本,无论走得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