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莆田学院 - 《莆田学院报》

作者:□西西    
2010-04-26    

  亲爱的乙三:
  日子草草过去。我从酒吧出来,匆匆往回走,路灯昏黄,把许多影子拉得很长。路上遇到两只猫,趁着夜色在草地上玩耍。它们许是忘了情,竟然笑嘻嘻地扑到我脚边,又忽地逃开,停在一棵假槟榔树下,回过头来看我。
  乙三,你还记不记得我的猫儿?那是一个盛夏,憋雨天,黑压压的云被里滚着闷雷。我把猫捂在怀里,走得很急,书包在背上一抖一抖,我是那样高兴。猫的四个小爪子扎在手臂上挺疼,还勾坏了我的碎花裙子。它拼命把脑袋往我臂弯里塞,喵呜喵呜叫个不停。
  它还那样小呀,我就把它从母猫身边偷走了。还记得那个送我猫的老人家。她挽着单薄的发髻,蓝布衣裳有点儿空荡荡。她站在巷子口招手叫我过去,她说她有一窝猫儿,就在楼上,问我要不要。我随她爬上发黑的木梯,房间深处,角落里摆着一个簸箕,母猫听见脚步声,警觉地抬起头,看我们走近,幽幽的目光凶恶起来。五只小猫,刚足月,四只偎在母亲身边,或吃奶或熟睡,母猫时而爱抚地亲它们粉团团的脸;还有最小的那只独自蜷在边上,睡着了,爪子遮着鼻子,背上茸毛瑟瑟。我要把它带走,母猫没有搭理我,只是小猫在我手里,努力挣扎,呜咽得可怜。我自作多情地认为,它是不被亲人喜爱的,我要把它带走。
  带它回家,装在纸箱里,妹妹十分欢喜,再也不肯吃饭,急急忙忙跑过来看,惹得母亲很生气,挖了我一眼,恶狠狠地瞪着纸箱。父亲不喜欢猫,威胁我说等我上学去了,就把它丢进河里。那猫儿贴在箱底,只是呜咽。实在害怕父亲,只得把猫儿藏在地下室;又怕它乱跑,就把箱子封住,在上头绞了几个洞;还担心它怕黑,便偷偷开了灯。折腾完这些才小跑去上学。哎呀,乙三,我压根没心思听课,总想着我那小小的猫儿。
  放学回来,奔到地下室,一开门就听见呜呜声。原是那猫儿要出来,把脑袋卡在纸箱的开口处了,突着眼珠子。我急坏了,心里乱得很,手忙脚乱扯开纸箱,抱了猫儿放在地上,它已站不住,歪了歪身子躺下。我急得手心出汗,一遍一遍扶它起来。我比那猫儿还无助。晚些时候,拿了牛奶来,一看见猫儿躺在褥子上,眼圈就红了。我一只手捧着它,一只手喂它,它歪着脑袋喝得很慢。好歹还能吃,我心里突然就充满了希望。
  暑假的时候猫儿已经长得很好了,虎头虎脑,妹妹成天追着它闹。猫儿害怕父亲,父亲一来它就躲远了。它和我最亲近,夜里我很迟才睡,它便趴在书桌旁和我作伴,偶尔蹭我的腿撒娇。那些日子我再不觉得寂寞。褪了毛,猫儿脊背变得光滑了,它就坏起来,喜欢躲在床底下扑人脚。妹妹最怕,每每进房间总是奔跑着飞快爬到床上,跑得慢了,猫儿便追上来扑她,她就尖叫着没命了似的。有一回猫儿昏了头,冲出来扑了父亲,被他一脚踢飞,撞在墙上闷一声响。我气疯了,冲到父亲面前歇斯底里,泪流满面。猫儿摇摇晃晃到我脚边,鼻头有血迹,我抱起它出去了,此后好一阵子没和父亲说话。其实猫儿扑人不疼,玩耍罢了,脚掌上肉垫凉凉的。后来猫儿并没收性子,依然喜欢扑人脚,只是再也没扑过父亲。
  乙三,还记得我家屋顶上的南瓜藤和小桃树么?那个盛夏,南瓜叶子长得特别好,铺满了整个屋顶。有一阵子,猫儿不爱理人,经常独自爬到屋顶,躲在南瓜叶下睡觉,蝴蝶飞过它也只是扑腾一下就走开了。猫儿喜欢静静地坐在桃树下,看着街上车子呼啸而过,一看就是老半天。
  再后来,猫儿就出走了。大概是夏末,那晚,我和父亲大吵了一架,牵连到母亲,她被我气哭了。那天半夜下起了雨,我这才发现猫儿不在身边,到屋顶也没寻见。雨打在南瓜叶上沙沙响,夜色和路灯落在水洼子里。我的猫儿能去哪里呢……嗯,亲爱的乙三,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我就是突然想起,于是急着写信告诉你,希望你一切安好。这些日子,我总是想念一些事情,把这些告诉你,以后我若是忘记了,你一定要说给我听。我的猫儿让我在沮丧的时候特别有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