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图1 龚景浩先生
图2 左起依次为龚景浩、李肇星、段文慧、戴行钺
龚景浩,1932年生于上海,曾就读于苏州的一所教会学校———东吴大学附中,后入同济大学建筑系,继之,兴趣转移,考取北京大学西语系英语专业,毕业后留校任教。
1974年,龚景浩赴哈佛大学深造,先在法学院做访问学者,后转入教育学院攻读硕士学位。1976年考入“美国之音”,担任文学评论节目撰稿人。1985年被联合国世界银行录取,从事中国贷款项目的笔译。1991年携夫人段文慧女士返回祖国,潜心从事中国古典诗词的翻译。2006年1月逝世,享年73岁。
去年的寒冬腊月,龚景浩先生告别了他挚爱的这片土地,驾鹤西去。作为他早年的学生和此后数十年的至交,我心中的感受可以概括为两个字:惋惜。
惋惜其一:祖国失去了一位优秀的英语教师。
龚先生考入北大西语系英语专业时,已有10年英语基础。他在大一时演出莎翁名剧《威尼斯商人》,饰演主角夏洛克(Shylock),观众莫不为这位一年级新生字正腔圆的英语拍手叫好。从1952年入学至1956年毕业,他师从俞大、张谷若、李赋宁、杨周翰、赵诏熊、吴兴华及美国教授温德(RobertWin-ter)等西方语言文学大师并得各位名家的学术精髓。毕业留校后,为了提高教学质量,龚先生发奋进修。1956年至1965年是先生学术造诣由必然王国进入自由王国的飞跃阶段。他向老教师求教,并继续钻研书本知识。经过这番陶冶,先生不仅教基础课得心应手,而且教高年级也挥洒自如,可谓“能上能下”。当时,有一则“青年讲师为副教授改作文”的轶事在燕园流传颇广,这位青年讲师就是龚先生。
惋惜其二:祖国失去了一位优秀的翻译家。
在翻译界,有的口译突出,有的笔译优秀,但两者俱佳的可谓凤毛麟角,而龚先生则是一位难得的多面手。先生平日奉行“拿来主义”,博览群书,收听各类英语广播,故而词汇量大,知识面广,在口笔译方面几乎没有能难倒他的。1973年,两位美国经济学大师访问北大,一位是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里昂节夫,另一位是加尔布雷思。两位学者的演讲既专业又有文采,凡英语不过硬者或经济学的门外汉都不堪担当此类翻译重任。果然,原定的翻译一开始就结结巴巴,继而不知所云,最后知难而退,只得请龚先生救急。龚先生不负众望。他神态自若,翻译得明白晓畅,如行云流水,效果极佳。报告结束时听众热烈的掌声至少有一半是给他的。散场时听众得知这位力挽狂澜的翻译乃是中国土生土长、北大自己培养的人才时,无不惊喜交加。此次译事之后,燕园内众口相传:西语系出了一位姓龚的高级翻译。
龚先生对中国传统文化情有独钟,因而在晚年致力于译介中国古典诗词。他的译文自然、通畅,忠实原文。这一切都源于先生精通中国古典文学,且在英语语言及文学方面有深厚造诣。三年前,有一位美国教授曾给我来电,盛赞龚译《英译中国古词精选》,称其为他所见过的同类译作中的精品,并希望能同龚先生晤谈,请教中国古诗词的翻译问题。可惜此时的先生已顽疾缠身,不可能谈剑论道了。
英语国家的人士高度评价龚先生英语造诣的事例远不止此。外交部长李肇星曾充满自豪地给我讲述下面这桩轶事:上世纪80年代末,作为新闻司司长的他接待了一个“美国主编协会”访华代表团。期间谈及华人在美国如何与当地人用英语沟通的问题时,代表团团长说他有一个中国朋友在世界银行当翻译,其英语水平超过代表团中任何一位主编。此言令肇星司长大吃一惊,忙问此君姓甚名谁?团长答曰:Mr.JinghaoGong(龚景浩)。肇星司长边笑边回应:“龚先生是我的大学老师。”
惋惜其三:祖国失去了一位忠诚的儿子。
1985年,龚先生以优异成绩考入联合国世界银行,被聘为高级翻译,承担中国贷款项目的汉译英工作。世界银行的工作极其繁重,而且牵扯门类繁多。先生的工作是直接为祖国服务的,唯有准确无误的翻译才能为祖国争取到贷款,所以他不要求配备助手,一切都由自己承揽。长期的紧张工作损害了他的脑神经,诱发了日后的帕金森氏综合症。
1990年,祖国遭受特大洪灾,对于灾民的遭遇,龚氏夫妇心痛不已,两人亲自跑到使馆毅然捐款一万美元。此后,中国再度遭受水灾,先生又累计捐款达四万元人民币。
时值先生逝世一周年,谨以此短文聊寄哀思。(作者为北大艺术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