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大学 - 《武汉大学报》
□ 韩伯啸
以梦为马
[散文]
文章描述了作者在元旦之际,回忆起几位学长和师姐的故事,他们都有自己的梦想和追求,作者感到新的一年充满希望和期待。尽管生活压力很大,但作者相信未来会更好,并认为元旦是新的一年的开始,是年轻人追求梦想的时刻。
爆竹在远空嘲笑我的寂寥,而室友们都在准备明天的面试。爆竹声让我似乎察觉到元旦这一时刻染着烟火味的复杂,或者说特别,毕业的钟声又仿佛早把所有的沉思砸碎。无意中我拿起一本书,翻开一页,恰是里尔克的《沉重时刻》。
“此刻有谁在世上的某处走,
无缘无故地在世上走,
走向我
………”
这正是刚才朱赫师兄向我讨还的书,他是带我入文学社的学长,洒脱逍遥,毕业半年多已经飘荡大半个中国。前日吃饭时他踌躇满志,又要换份工作。之后他来电话,谁知一开口便是,“我明天上回家的火车,再也不回来了。”他重感冒的声音混着硝烟味道的北风,突然让这个节日异常凄凉。我悻悻地说不出几句祝福的话来,他却急着问,你那里还有我好几本书吧?
三本诗集,卡瓦菲、肖开愚、里尔克。说是借不如说是他塞给我看的,那时他租了间小室,买了无数诗集,每天兴奋不已和我们论诗,待我们兴奋得睡不着时他却鼾声大作。
我赶忙说,都在我这里,明天就是元旦,你要走么?
他沉吟一阵,说:“你好好看吧,算我留给你的,那本肖开愚的很难找到……罢了……”
我看一眼时钟,2009已经没留下几个小时。每日忙于招聘和考试,偶尔想起两年前写的元旦贺词,也颇觉有些好笑。那时我们还在每天谈论悉尼和苏珊•桑塔格,确实轻狂非常,写起元旦自然是语言在云朵上狂奔,用海子的话说,以梦为马。然而此时,师兄那久违的声音和久违诗集轻轻荡开了麻木的灰尘,让我对1月1日又萌生了一些欢欣鼓舞,或者,只是微小的期待。
我不是学中文的,我们的诗人大哥李浩说我缺乏童话的乐观,而每个文学青年都相信童话。我现在才明白他的意思。大四之后,除了每天在笔试中挣扎,便是在面试中挣扎,在比较offer中挣扎,现实得不能更现实,写不出一篇诗。此时拿着里尔克的《沉重时刻》,想着朱赫和李浩,立刻想起另一位最推崇里尔克的大师兄。
黎衡当年被某知名公司聘到上海,待遇优厚。我们为他庆祝的酒还没喝尽,他便辞了工作回到江城去了一家出版社,拿过去一半的工钱,住低矮的房子。我这没有童话心的人起初实在不能理解,但每次见面他都兴高采烈,比毕业前还要热衷于诗歌。后来他颇费周折出了自己的书,更让我感觉,最伟大的诗人不一定是他,最快乐的诗人一定是他了。今天元旦,他一定又把梦想拴在马背,随爆竹声远赴欧陆,与他的里尔克谈心去了。还有一位散文飘逸的刘郝姣师姐,在北京工作了一年,突然重回校园,继续深造影视文学,也让我惊讶许久。今天元旦,她应该也把梦想拉在缰绳,做着她剧作家的憧憬。
其实朱赫何尝不是如此呢?我这俗人妄自为他神伤,他却说回到遥远家乡,是想像马骅那样做位语文老师,把诗歌带回边疆,因此才问我要回诗集。新年的第一天里,他的火种随着火车西行远去,可能比马还要快些。
元旦的存在如此无法忽视,不管生活的重压如何把任何时间流逝指向虚无,年轮的界限都清楚地为狼狈不堪的我们提供着歇脚的驿站。也许我呆板悲观惯了,但今天之后,就是新的一年,所有想忘掉的都可以在今晚忘掉,所有肆意汪洋的幻想都可以在今晚不被嘲笑和责怪。我可以丢下大四那些沉重的枷锁,离开现实的冬,莫名其妙地妄想春天里一个美妙前程。这一天里,任何虚无的抱负说出来都这样有说服力,再严肃的长辈也会微笑嘉许。或许过去浑浑噩噩,但谁又敢想像将来会怎么样呢?“还有来年”,这句话是青年人的专利。
张爱玲说,要把房子刷成紫色,因为紫色是没有回忆的颜色。虽然没有觉得今夜有紫夜那样神秘富贵,却被烟花渲染得五颜六色,仿佛古因纽特人在极北的天幕下看到的希望之光。海子总以为自己过分孤独,以为只有他一人独举火焰。其实,我这大学四年里已经看到,在以梦为马的路上,还有无数年轻人一道拉住命运的缰绳,等待新一年第一缕阳光,从冰冻的海洋升起,坠入另一片春暖花开的大海,化去所有的阴霾,也温暖所有可能开始变得冰冷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