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8年9月1日。我正式成为一位大学生。
“好多车……”我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车龙,新生们对于报到的热情好像融进了四周厚重阳光蕴着的燥热里,兴奋与不安在每个人之间蠢蠢欲动。
“不要这么急”,父亲握着方向盘不紧不慢地挂挡松刹,“慢慢看着,以后你会一辈子怀念这一天的。”他顿了顿,“就像你爹我一样。”
我终于被缓慢挪动的车龙磨平了棱角,百无聊赖地伸手去够夹在车窗夹缝里的一片叶子。三角尖尖,是梧桐吗?不对,这叶子小了一圈,比法桐的叶子秀气多了。我漫不经心地想。
父亲是一大家子里走出的第一位大学生。
20年前,有一个少年,在大巴车上颠簸整整一天后,拖着箱子独自走进大学的校门。向里延伸是梧叶大道,梧桐叶把直射下来的日光切割成一个个小太阳。他兴奋且迷茫,没有想更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洪流会走得快而猛,看似漫长无比的岁月不过眨眼一个瞬间。
在数次缓行又刹车后,总算到了目的地。父亲将我的两个箱子从后备箱里提出来,皱紧眉头“怎么这么多东西,两套衣服一本书还不够吗?”
“已经尽力减省了”,对于他那上世纪80年代的行李单,我很是不服气。
“我当年从家里走的时候只拎了一个蛇皮袋,在校门口才用20块钱换了个箱子。”父亲嗤笑。
我扭头,不愿就这个话题过多交谈。
因为老旧年代总是和当下形成鲜明对比,让人庆幸所在之日又不满丢失的美好。
可父亲并没有就此刹住他回忆的车轴。
“那时900块就是连学费在内的全部家当了。”父亲的眼神沉静悠远“毛头小伙子,明明身上什么值钱的都没有,可就是兴奋着要干一番大事业。”
“年龄越大,胆子反而越小了”,父亲接着自嘲地笑,“你相信吗,其实飞行员,大都不敢开车。”
我跟在他身后,觉得父亲今天很不一样。以往沉默寡言的人突然打开了话匣子,源源不断的都是不曾听过的往事。
时间总是悄悄流淌,把行李安顿好,回到车旁,我和他挥手告别时突然意识到:从今往后,我就是一个人了。
不是孤单,不是迷茫,只是一个人决定,一个人负责,一个人背上担子好好成长。
到了一个站点,放开的不只烂漫天真的自由,还有要跌倒时身边两只手的庇护。
这一次,最后一次,转过头。
然后向前,向前,再向前———那么多年前,哪位学子第一个放下锄头重新握住笔杆,哪位工人第一次搭上去往广深的火车,哪张钱币第一回流通在两只手里……那一年的大学校园里有三两同学挤在校门前的小餐馆,一斤猪头肉,一碟花生米,便是足以聊上一晚上的辅助。
那一年的张信哲和邓丽君响在教室与林荫,拉个小手都会脸红的岁月里汪国真的诗抄了一本又一本。
送走父亲的当晚,我没有在食堂里找到当年风靡校园的猪头肉,最后挑了几颗花生米拍成照片发给父亲。
回复来得很快———“你该拍两颗红豆才对,寄相思。”
我终于在大学的一个晚上为一个莫名的回忆笑出声来。(18级人力资源管理2班 卢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