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工业大学 - 《南京工业大学报》
烟火中的明澄
作者:工商1702周誉华
清晨冷光初现时,天仍灰蒙着,整座小镇沉浸在一种嘶哑的寂静中,拖沓的脚步声跌宕在笔直的沥青大道上,汽车的引擎声制造出些许粗砺,慢慢吞没了这仅有的宁静。经过许多年的发展,故乡仍在,仍是这一片天,但我的心中却愈发空荡,那抹明澄似乎渐渐失去了踪影。
仿佛一个冗长的梦。
在孩提时代,所有关于美好的印象都来源于这座小镇。岁月垂青这地方,走得格外迟缓。一条青苔横生的石板路蜿蜒而去,坑坑洼洼的石板罅隙里忽地冒出一蓬生气盈盈的花儿,幽幽地辟出一抹亮色。清晨是宁静的,但在宁静之下涌动着鲜活的气息。阳光汩汩流淌在寂寞的瓦檐上,招来几只雀儿驻足,嫩黄的喙在瓦上敲敲打打,倒有几分“枯檐听雨”的味道。草丛中有低低的虫鸣,老人们的脚步缓而悠长,踏在青石板上仿佛一曲悠然的歌。每隔几个拐角,便有一口石井,形状各异的青石被巧妙构成环形,幽苔横生的壁面显露着岁月的更迭流转。清冷的水在井中微微荡漾,泛着一阵撩人心绪的扑扑声。每逢清晨几缕微光浅浅照进井口时,流珠缀锦般的水透着一丝暖意,洗衣的女人们早已备好了水桶,互相照应,一摇一提间,水便离了井,浸过井水的衣裳混着阳光的暖意与井的清冷,缠着银镯碰撞的叮当声与人们的欢声笑语,新的日子便这样开始了。
印象中的小镇不算大,但主街七拐八弯,一眼决计望不到头。你若闭眸聆听,才算别有韵味。清晨最先传来的必是小贩们的竹板子声与吆喝声。小贩们将各种零嘴用担子挑着,走街串巷,遇到拐角便停下来歇口气,不多时就会被闻声而来的大人小孩围个水泄不通。也时有清早的惊雷———爆玉米花的拖着大板车,令黑洞洞的葫芦炉吞下一袋玉米,摇几下摇柄后,惊响与浓香相互追逐,引来孩子们啧啧称奇。角落的一片早食店里,店家会漾着温柔的笑意招待每个人,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浆配上甜丝丝的蜜角包,或就一卷葱卷烙,咸甜温畅的味道久久不散。人们的声音慢慢从各个角落飘出来,如水面漂浮的苇草,荡漾着、摇晃着,最终交织在一起。在不大的地方,事情总都流传得格外快,谁家添了新丁,热心的婆婆婶婶早就张罗着缝百家衣;哪家有红白喜事,叔叔伯伯们二话不说就去帮忙。有一种神秘的默契流淌在其中,我说不清。
而今的故乡早已今非昔比。沥青大道纵横交错,高墙林立,冰冷的铁门严丝合缝,隔绝外界窥视,到处是车轮碾压之声。看似蒸蒸日上,却也同样失去了太多。聒雀敲瓦的幽静不复,明媚鲜活的花儿也移入了精致的花盆。高墙像咬紧的嘴唇,窗棂如干涸的眼眶,我们透过岁月的风尘对视着,明明都长了年纪啊,却生不出一丝喜悦。
我仍爱这一方净土,但明澄渐渐无处可寻,不复当初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