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冷了,可五子顶上依然热闹,三三两两的人,有些悠闲地坐着,有些匆匆来过,转而下山。
喜欢爬山,一个原因自然是与我的成长环境有关。我自小住在山里,很偏僻,家里没有安装电视线路,所以小时候经常没得电视看,网络更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小孩子总是不甘寂寞的,没有小朋友和我一起玩,我就只能自己陪自己。我去水湾边上打水漂,去地里逮蚂蚱,自然也会去山上掀蝎子。家乡的山普遍不高,也没什么特别的景致,无诗意之处,但对我这样一个小孩子来说,确实算一个消磨时光的好去处。
来到青岛求学以后,还是和山缠缠绕绕。海大有五子顶、八关山,离崂山也不远,有时候压力比较大,就出去走一走。很多人都羡慕我想走就走,好像很清闲,其实正因为生活安排得满,才很珍惜偶尔的空闲,只能说行动力稍强些而已。拿崂山来讲,我已去过多次,景点几乎逛了个遍。受限于并不便宜的门票,我还特意去办了年卡。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其实会督促我更多地去走一走,因为每去一次崂山,我就暗暗告诉自己赚了一笔,内心就会一阵窃喜,好像真的有钱进了我的口袋一般。
很多人喜欢坐缆车上山,而我更享受爬山的过程。我是一个爱看故事的人,在上山的路上,一定会看到许多有趣的事,还有形形色色的人。我很擅长通过口音来分辨老乡,并以此为趣。我在崂山曾遇到过祖孙爷儿俩,他们手提袋上的广告地址验证了我的猜想;也曾在崂山上遇到过三两个人,听口音像是很近的老乡,上前搭话才知原来我们只隔了一个村子;我甚至在崂山上遇见过高中同学。
走的路越来越多,我愈发觉得,山水是风景,而不同的人和不同的故事,更是不可多得的生命色彩。
我第一次去崂山仰口的时候,遇见过一家三口,因为那次带了相机,正好帮他们在“寿”字峰下拍了全家福。我与男主人聊了大半路,非常投机,互相留了联系方式。据说他们家几乎每周都会出来爬山,孩子因此身体素质很好,个性也很独立。
在巨峰下山的路上,我见过一对夫妻,男人是位盲人,一只手扶着栏杆,另一只手搭在女人肩膀上;女人身上也有残疾,走得很慢,手杖还不时地点一点地。她偶尔会向男人发出提醒:前面有树,小心脚下。遇到没有扶手的地方,男人偶尔踏空,也趔趄一下。他时常对女人说:“每天都来爬山很不错。”他们走得很慢,路窄,我怕挡了他们的路,一直在后面跟着不敢超越。偶听那男人说:“是不是快到卖黄瓜的地方了?”下了两段台阶,我见到了半山腰的摊儿。不知道那男人是听力极佳,还是记忆力非凡,亦或者他真的是天天来爬崂山。
故事还有很多。见过一个大约三岁的小孩,上山的台阶迈得很费力,仍然坚持一步一步往上爬,而年轻父母一直慢慢陪着,下山的时候我又见到了他们,孩子骑在爸爸肩膀上,爸爸背着孩子往山顶走,他背上的孩子比我的包可要重得多。在灵旗峰那里,见过一对外国老年夫妻,老太太力气快用尽了,手脚并用地往上爬,老先生冲我一笑,指着老伴儿说:Monkey!
崂山的旅游大巴上一直重复着“智者乐水,仁者乐山”的古语来做宣传之用。我触不到那个境界,但我却也有权利喜欢山水。每次去爬崂山,我都会取一点崂山的水喝,以高处最佳。喝了这许多的生水,倒也没有闹过肚子,也是一件幸事了。
据传,清代乾隆去某处登山访佛,小沙弥跟着一路伺候。上山的时候,小和尚说,“万岁爷上山步步高”,乾隆悦,赏。下山的时候,小沙弥聪明得很,脑筋一转说:“万岁爷下山后脚跟总比前脚高。”乾隆大悦。这是我小时候听过的一个故事,真假怕是无从查证,但自觉十分有趣,一直记到现在,印象尤深。
我父亲与我一起爬山时总跟我讲一句话:“上山容易下山难。”但多年以来我一直不信。上山花的气力多,下山费的气力少,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但爬的山越来越多,越来越高,再也不是那一百米的金鸡山时,我却慢慢理解了这句话:上山耗了大量体力,下山时气力已经不像开始那样稳健雄厚;下山时速度快,易滑倒;下山时更易腿部发抖抽筋。我查过资料,科学地讲,上山与下山过程中,重力与作用力作用方向不同,肌肉收缩方式不同,冲击力大小不同。父亲不懂得这些原理,只懂得经验,而我也在慢慢尝试理解这些事情。有点像人生,又有点不像。
很多人都喜欢把登山类比人生,引出一个个人生哲理。我没有那样的阅历,也没有那样的哲思去做这样的比喻,暂且作罢吧。人生是人生,上山还是上山。
从前我上山的时候喜欢小跑,总以为这样就能更快地上山,可我到山顶才发现,我的身边还是那些与我一同起步的人。原因是我爬得快,可我累得也快,歇得多了,反而被他们追上,倒不如慢慢走。这一点,我倒觉得可以和人生做个比方。
(翟肇锴,信息学院2016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