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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东大学 - 《鲁东大学校报》

读荷

作者:吕廷钢    
2018-04-09     浏览(123)     (0)

素来爱花,退休后尤爱拍花。去年拍得一张荷图,很是喜爱,不时地翻看品读,似也有些心得。

爱荷始于咏荷的诗。读到屈原“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的佳句,如同看到三闾大夫把荷披在其身,贴上他的肌肤,承载着他的志向与情操,凌波微步,款款地向着我们走来。读到诗人李白的:“碧荷生幽泉,朝日艳且鲜。秋花冒绿水,密叶罗青烟。秀色粉绝世,馨香谁为传?”不由得使人去追思诗人彼时的心境。又读到南宋诗人杨万里对荷的吟咏:“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在眼前呈现的则是一副意境辽阔深远而大气磅礴的景象。王昌龄的“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则显得妩媚、温婉和浪漫了……诸如此类,吟咏歌赞,怎不使人心动。

翻看自拍的荷图,与前述诗中所言则是有些迥然的不同,没有盛开的花朵妩媚,没有随风摇摆的挤挤挨挨,没有一处可人的醉人婀娜,没有令人醉心的湖水扬波,所见只有荷钱,小荷,残叶,池水,珠露。一片简单,一片寂静。静静的水,静静的花,静静的叶,就连那残破的叶,也静得丝缕可辨。静,静得空气似乎都有些凝固。如此宁静,让观图人也身不由己慢慢地安静下来,那一颗躁动的心也逐渐平复下来,沉静起来。难得的静,难能的静。是啊,眼下这时代前进的步伐如此之快,经济发展的脚步如此之疾,社会变革的浪潮如此之激,令多少的中国人始料不及,有多少人在灯红酒绿中,妍、妖不分,又有多少人在纸醉金迷中,善、恶不辨;有几多弄潮人在风中头晕目眩,又有几多荡舟人在浪中神魂颠倒,以致迷失了方向,迷离了正途,找不到了南北,也找不到真实的自己,直至水呛身翻,舟倾桨折,可惜又可悲啊。如此看来,清净是多么的可贵,清醒是多么的难得。

仔细端详这图,虽说没有清风朗月,也无绿云画船,只留下些清秀与幽深,却也耐得品读。只那“从来不著水,清净本因心”的承水翠叶,一种守己的自在,就直冲眼眸,立马就有了好些的感动与感佩;那冲穿淤泥喷薄而出的尖荷,恰似凌波仙子袅袅婷婷地向我们走来,唇红齿白,守持一袭高洁,一身清风,直如一缕清气扑面而来,一股馨香接踵而至,这是何等的陶醉,何等的享受啊!端详画面,仿佛有一股天籁之音,由远及近,由弱及强,迎着面庞涛涛滚滚地袭来,似黄钟大吕,振聋发聩,冲击胸腔,荡涤肺腑,濯洗五脏,从头至脚,仿佛把人整个冲洗得六根清净,消除了一切的杂念、私念、欲念,使人超凡脱俗,禅定回了一个本真的自我,这又是何等的境界!留住自己的本真,是多么的可贵!守持自己的本分,又是多么的难能啊!

及此,想起了宋朝周敦颐的《爱莲说》:“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繁。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好一个“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这不也正是自己爱上此荷的本因吗?

出淤泥却不染,濯清涟能不妖,中通虚空,若谷胸怀,其身亭亭净植,外直挺拔犹不屈不挠,没有节外之枝,不事藤蔓瓜葛,其馨香溢漫清远,何等的高洁,何等的清远,如此荷花,必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这是对荷之品性的高度概括,做人不也应如此吗?清净,守己,这不也正是做人之根本吗?但在当下之时,这说起来倒还容易,做好却也难。

这清净与守己,有时常常会被误解为清高。其实这种清高,鄙人倒是觉得在当今之时,还真是有些难能可贵。现代以来,不知自哪一天起,人们往往愿意把“清高”与脱离群众,不接地气,孤傲和孤芳自赏等等同起来,予以贬斥,我却不以为尽然。不可否认,旧时的一些知识分子,确有“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眼高手低,脱离群众者,并以此而自视为清高。但若仔细想来,这“清高”却并非是人人皆可为之的。真要想“清高”起来,是得具备严苛的条件的。首先,若无渊博的学识,敦厚的学养,何以撑得起这“清高”二字?其次,若无足够坚强的定识与定力,何以能“清”得住,“高”得起?再是,自己身上若无“三把刷子两把刀”的,何以敢“孤”,何以为“傲”呢?所以,朱自清能够忍住辘辘饥肠,宁肯饿死不领美国的救济粮,不吃嗟来之食,那绝不仅仅是一种“清高”,那是一种风骨,是中国知识分子脊梁中的“风”与“骨”!是挺得起中华大厦的傲骨!这样的“风”与“骨”何妨其多些,多些,再多些呢。

我喜爱这荷图,爱那卓尔不群的清净小荷,亦爱那葱翠的守己倩叶,及至那点点的有些缺欠但自知的残叶,爱她们的清净,爱她们的守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