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救危证 知易行之难
解产厄 书中有真言
(一)
妊娠血崩亡阳案
1973年春,某日,中午我正吃着饭,突然前排门诊上的一位护士声嘶力竭地喊:“李大夫!快!”我听到呼喊,知道来急诊了,急忙放下筷子,直奔前排门诊病房现场,只见从中庄方向几个人担架,急匆匆地跑来,径直抬进简易病房。
来人我认识,他妻子怀孕两个多月了,突发大出血。担架下滴着血,病人向左侧身躺在担架上,口吐白沫,两腮与鼻梁、鼻翼、口唇向左侧垂歪,睫毛反射已消失,颈动脉搏动非常微弱。医院无输血条件,我大声呼喊:“快输盐水,输上后再加21毫克去甲肾上腺素!”这时护士报告血压已测不到了。病人心率极快,心律不整。双手冰凉,脉象若有若无,寻按游移如细丝。
我内心万分焦急,强作镇静。正当大脑飞快运转的时候,我注意到病人的手足略有躁扰,意识到这是大亡血。阴阳离决,亡阳之象。本当急用茯苓四逆汤,回阳救逆,可顾不得这些了,大声急呼:“快抓半把附子、人参!少加水,快煎药!”
这时盐水已经输上,我让护士稍微加快一点输液速度,意在快速增加血容量,尽快恢复、稳住血压。附子与人参也煎着了,不一会,水开药沸。顾不得时间长短,赶紧喂上参附汤,意在急速回阳,接着加水再煎。约有5、61分钟左右,病人又喝一次参附汤。一会,只听病人“唉”了一声,慢慢地睁开眼睛。病人总算缓过神来了。我问她感觉怎么样,她声低气馁地说:“比刚才好多了,刚才真不行了……”
护士报告,血压开始回升了,只是心律还略有不齐,脉象沉细微弱仍如游丝,手仍冰凉。继续服用大剂参附汤,这时让家人把药煎的时间略长一些。大约半小时后,病人不再流血了,鼻子、口唇也不显歪垂了。又观察1小时,病人开始阳回神定了,苍白萎黄的面色虽不红润,但已微显神气。病人终于从极度的危急中走了出来,我们都松了一口气。我吩咐护士放慢点滴速度,同时与病家商量,病人基本上可以诊断为“不完全流产大出血”,中医叫它“血崩”。现在血止住了,但还有再次大出血的可能,中庄医院没有进一步治疗的条件了,建议转往东里店医院,行清宫术以防再次大出血,家属同意转院。
过后不久见到病人的丈夫,问起病人情况。他说,病人在东里医院刮宫后,身体一天天好起来,没几天就出院了,现在正在家养着。言谈间,不停地感谢,其实,医生就是干这个活的。山区小医院,虽然大事办不了,但小事必须办好,不能误诊、误治。在这个节骨眼上,才更能彰显出它存在的意义与价值。
写到这里我又悟出一个道理:不论中医西医,能治好病才是上医;不论中药西药,能治好病就是好药;不论经方时方,能治好病就是良方。作这一名医生,治好病才是目的。不能刻意地把自己包装成所谓的什么流派。医学史上的流派,都是当事人过世以后,由后世人根据他的学术特点、用药特点由后世人总结出来的,哪有活生生的人刻意自称自己是什么派这样的事?
(二)
胎衣不下案
1973年深冬,一日正值同宿舍的刘大夫参加新兵体检,我一人独宿。睡梦中突然听到急促的敲门声,我忽地从床上坐起来,一边穿衣,一边大声问道:“你是哪个村的?”来人回应说:“李大夫!我是西孝村的,我是老苗的‘家里’。”我没听明白,又问:“哪个老苗?”因为周围村里姓苗的很多。她回答道:
“我是苗会计的‘家里’。”这次听明白了,苗会计家的大嫂是村子里的接生员,这么晚来应该是有急诊,赶快下地开门。
门一开,进来两个人。苗家大嫂喘着粗气,急急地说,刚刚为本村的一个产妇接生,孩子生下来了,但是胎盘还没下来,想找医生去看看。
我背起出诊箱,与苗家大嫂及产妇家属立即去西孝村。我一听是“胎盘滞留”,头就大了。我问:“有没有活动性出血?”她说:“没有。”听到这话,我略微放心了。我第一反应是必须立即行人工剥离胎盘术,但我没亲自做过,手术有大出血的风险。另外,刚刚生了孩子的产妇,胎盘滞留也不宜盲目移动,一时难以转院。正说着,西孝村就到了。进了产妇家门,在里间屋内的床上,产妇仍取膀胱截石位,脐带从产道牵出下垂在床边,下端坠着一只鞋。民间传说,若不用产妇的鞋坠着,脐带能抽回腹内,那就没法治了。
当时产妇不出血,精神还好,正努力地支撑着身体。那时,这个地方还不通电,不通电话,夜半不通车,县医院的救护车夜间跑盘山路也有极大风险。我心里七上八下,怎么办?
我突然想起周凤梧先生讲授的《中医妇科学》中有一节“胎衣不下”,介绍了内服方药和外治法。我对外治法印象非常深刻:用蓖麻子去皮取仁,研成膏状,敷在足心,并固定好。时间紧迫,内服方药来不及。我想,教材能在这样的急重症中选用外治法,说明非同一般。编教材的这些老前辈,肯定用过这个方法。作为教材,一是必须得到编审的一致认同,必定是多数人都曾经用过而且有效;二是教材是用来教育培养下一辈专业人才的,决不能贻误后学。基于这两点认识,基于对前辈人杰的人品、学识的信赖,我大胆地用上这个方法。正巧,产妇家种有蓖麻子。我取足心涌泉穴,又加头顶上的百会穴,一上一下配伍。在涌泉穴与百会穴敷上蓖麻仁膏腻之后,病人神安气定,未见出血。
到了后半夜,我安排苗家大嫂与产妇亲属观察监护产妇,随时与我联系,我暂时回医院。到医院后,我和衣钻到被窝里,刚暖和一会儿,就迷迷糊糊打起盹来。正打着盹,猛然听到“拍!拍!拍!”的砸门声,心中一惊,门外苗家大嫂喊道:“李大夫,告诉你个好消息,下来了!”我听明白了,这是说胎盘娩出来了,我心中的一颗大石头落了地。苗家大嫂进门详细叙说了一遍过程,大家皆大欢喜。送走了苗家大嫂等人,睡意顿时来袭,倒头和衣便睡着了,快到中午时分被同事叫醒——原来该吃午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