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内容

　　儿子上大学后的第一个寒假放假回家后，自然是“玩”字当头。可是，为他工作了一学期的电脑似乎不满意假而不休的超负荷劳动，突然罢工。开机后马上要求关机重启，再开机竟然摆出让人等够一个世纪的架势。假期疯狂玩游戏的计划眼看就要泡汤，儿子鼓捣了一上午仍然无果，只好让我陪着去售后软件服务处重装系统。百货大楼地下一层售后服务处的两位维修人员正在对着几台电脑忙碌，连椅上清一色坐着一排和儿子年龄差不多的男孩，我们也只好坐下等待。
　　地下一层网络信号不好，儿子玩不了较刺激的手游，只好玩微信小游戏“跳一跳”，看着他手指翻飞，操纵着黑脑袋小人，从一个盒子跳到另一个盒子上，我忍不住问他：“这游戏有什么好玩？跳来跳去有什么意思呢？”他不服气地说：“你看着简单，让你玩你一分也得不到。”我说，“我不信，如此简单，让我试试。”正好他一局结束，极不情愿地把手机递给了我。我照他的样子手指轻触屏幕，结果不知两个箱子之间的距离决定触屏时间，第一跳就把黑脑袋小人摔得粉身碎骨，儿子一边嘲笑我一边告诉我游戏规则，我笨拙地按他的指挥移动着手指，竟然能得上几分了。看着自己从零开始的战绩，居然觉得几分惊喜。好不容易得了几分后，一个判断失误，又把小人摔了个四仰八叉。
　　电脑装好后我们一起回到家，看着还不到做饭时间，我打开手机微信，找到“跳一跳”。开始我的分数徘徊在1到9之间，不上两位数。我发觉手指也有短时肌肉记忆，熟能生巧，分数开始出现质的变化，终于到了10分以上。这时我渐渐发现了分数的魔力，得了10分想得20分，得了20分开始做百分梦。我直接省略了做晚饭，开始一局一局地玩下去。我的胃口越来越大，5分就能换来的喜悦现在需要50分的刺激，上了50分后偶尔一局跳错得5分，直接让我羞愤和痛苦，减少痛苦的方法是接着开一局。
　　既有儿子的指导，也有自己的摸索感悟，我渐渐发现了很多得分技巧：跳到盒子、凳子或者卷纸的中心一次就能得2分，连续跳到中心加4分。跳到音乐光盘上最开心，除了听音乐还外加30分，相当于普通30跳。跳到井盖上也有惊喜，哗哗水声伴着5分加分。本以为了解规则越多得分会越容易，可我发现并非如此。规则有时竟成了心理负担，总想跳到盒子或者凳子的中心，对音乐光盘和井盖又想又怕，尤其是音乐光盘，30分的刺激好像让我离梦想的100分近了无数歩，可是悖论就在这里，多数时候这30分不是梦想的实现，而是宣告黑脑袋小人的厄运来临，大多数时候不出两跳就有失误，小人随之倒地不起。第一次跳到光盘上获得硕大加分时，我对光盘陡然产生敬畏之心，乖乖听完音乐才敢走下一步，井盖也获得了我的敬意，哗哗水声如此悦耳。可是由于节奏打乱，我像一个积贫积弱、一夜暴富的赌徒一样顿时挥霍掉了光盘井盖给我的金山银海，摔了小人，分数清零，打回了原形，无数次“再玩一局”就是我心有不甘后赌徒般的挣扎。
　　无数次开局后，光盘井盖渐失宠爱，我对那段音乐失去了耐心，哗哗水声也难动我心，我的目标只剩下简单粗暴的分数，黑脑袋小人的死活与我无关。渐渐熟练后我有暇他顾，发现这个小游戏还有微信圈朋友的分数记录和排行榜，游戏过程中还不时提示你又PK掉了哪位好友，圈子里总有几个大侠笑傲江湖，成为大家仰视的分数大佬，他们高居榜首，睥睨四合，圈粉无数，成就朋友圈里的巅峰对决。一个晚上在“噔噔噔”的音乐声和小人的摔打声中过去了，结果是135分的高分，成本是僵硬的脖颈、麻木的手指和干涩的眼睛。
　　无论在英语还是汉语里，游戏、人生和社会在表述时被不断绑定，我们反对 “零和游戏”，因为赢家拿走全部，输家只能抱着“零”哭泣。人生套路被称为“游戏规则”，年轻人总被告诫不能“游戏人生”。生活中“跳一跳，够得着”的标准也暗含游戏规则在里面。游戏犹如一面镜子，照出了人的贪婪、攀比和不理性。就像柳宗元杜撰的善负物、喜爬高的小虫蝜蝂一样的“世之嗜取者”唯喜贪占财物，唯恐落于人后，全然不顾成本和代价，最后也只有“坠地死”的命运。唐代巨贪元载家中竟然囤积800石折合64吨的胡椒，够整个长安城的人吃上一阵子，从中可以洞见其贪腐的智商和理性。虽然和小小蝜蝂相比，人算是“魁然大者”，但“智则小虫也”。
　　游戏和人生还有很多不同，跳一跳的游戏可以不断新开一局，但人生则如昆德拉所言，“一切都是马上经历，仅此一次，不能准备”，游戏中的成功难以在没有彩排之说的人生中复制。投入一个晚上的时间成本后，我想还是和“跳一跳”游戏保持 “相看两不厌”的距离好。
(外语学院 崔艳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