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梦蝶
七岁时她曾弄丢过一颗玻璃弹珠,一套五个弹珠里最好看的那一颗,某一天无声无息的消失了。翻箱倒柜,遍寻不得,她难过得哭了很久,从此便把弹珠收起来再也不碰了。
渐渐长大,到了不玩弹珠的年纪还常常记得,她曾经弄丢过一颗玻璃弹珠。
从小她就是一个这样的人,什么都舍不得,什么都忘不掉,从出生起含过的奶嘴到长大后追偶像买商品送的钥匙扣,她一样也舍不得丢掉,全部满满地收在箱子里。妈妈总是痛心疾首地骂她,她却我行我素,隔一段时间就打开箱子摸摸看看,就好像在抚摸着自己心底凝结的珍珠。
她还记得小学时候的朋友,名字都忘了,还是记得她,那是第一个对她说出“我们绝交吧”的女生。那时,她哭了很久,一直抓着她的手说,求求你了不要绝交。后来想起来,她也因为自己的幼稚而哭笑不得。可长到这么大,她还是怕失去,每次和朋友有矛盾她永远第一个低头,抓着别人的手说不要绝交。
高二的时候,她有了喜欢的人,男生很优秀,从小就准备着要出国,到了高二下学期,他顺利地收到了心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终于到了要再见的时候。她知道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不再回国的打算。
她这时候读着他推荐的《哥伦比亚的倒影》,读到木心在寺庙里学习的事情。他在寺庙里得到一只名窑的碗,喜爱非常,到回去的那天却忘记拿了,心心念念的让船夫去拿,好不容易拿到了碗,洗碗时碗却掉到了河里。
她心里愕然,很为这件事惋惜。读到木心妈妈说的那一句,这种事以后多着呢,她忽然感觉像被针刺了一样。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可怕的预言,我的一生中,确实多的是这种事,比越窑的盌,珍贵百倍千倍万倍的物和人,都已一一脱手而去,有的甚至是碎了的。”
她看得心下凄然,那天晚上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打碎的碗和那个男生。她明明知道,她明明什么都知道,望着对话框还是什么都说不出口,一句“可不可以不要走”打了又删掉,她知道自己没资格。
第二天起床,她举着手机望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在对话框里打出一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