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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理工大学 - 《长春理工大学报》

城市记忆

作者:董逸楠    
2017-05-31     浏览(60)     (0)

  当我走得越来越远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它一直在那里,从未离开。———题记就像《星运里的错》的台词:“我不是数学家,但我知道一件事,在0和1之间有无穷多个数字,有些无穷比别的无穷大,我的爱,我无法告诉你,我们的小小的无穷令我多么感激。”
  蒙昧混沌的日子里,坚硬无力的日子里,那一个关于远方的、飘忽不定的声音总在夜深人静之时,轻轻召唤,于是,眼睛闭上了,手心温暖了,心打开了。(一)在朋友圈翻到了童年伙伴旭的动态,附文的图片是他在宿舍里穿着天津泰达的球衣,高举双手的背影。我看着那厚实宽大的背,想着他现如今正朝着小时候的梦想不断努力,真是替他开心。10年了,那个身上总是脏兮兮的、爱在公交车上抢我座位,总是在街头巷尾大声喊叫、胆子特别大、不知挨了多少邻居骂的小男孩儿早已长大。长大的痕迹明显得让我猝不及防。
  我们这一代的孩子无疑是幸运的。我们抓住了天津最后一批四合院群居的机会,趁着经济膨胀前的间歇,享受在胡同里搭建起的残破、褶皱、光亮和真实。那时,津城的白天从不堵车,夜晚从不朦胧,菜市场到处都是,孩子们把手艺人团团围住……伴随我整个童年的,是各种各样的声音和味道———四季的、人们的、生命的。那时,夏日总是以清香的洗衣粉味为序曲,奏出一支轻缓优美的交响乐。大清早,我总是端着小板凳儿,穿着吊带儿背心和短裤,睡眼惺忪地坐在自家门口的阶梯上,看妈妈把昨晚全家换下的衣服扔进大澡盆子里,再撒上洗衣粉,使劲地搓揉。老爷爷和老奶奶们手里攥着两枚鸡蛋,慢悠悠地从我面前经过,回来时,拿着的保准是让我馋得流口水的煎饼果子。坑洼的石子路上,有昨晚滂沱大雨留下的小水坑,踩到它的人总是不忘吐槽一句“也是倍儿无语了!”津腔十足。刚刚因为调皮而挨过打的小孩们,又偷偷溜出家门,彼此吹一声口哨儿,像情报员一般小心翼翼地呼朋唤友,开始“团伙作战”———扔沙包、跳皮筋、弹珠子儿……每年夏日,这些惟妙惟肖的剧都会一幕幕地依次上演。在这里,各种各样的混杂在一起的声音、味道,交汇又缠绵,分离又流连。(二)后来,我从津城回到了父辈们的故乡———鄂东的小镇。镇上的人们纯朴善良,对物质需求不高,人们生活得安逸自得,在这里,我体会到了另一种属于南方人的节奏和气息。
  父辈们的故乡,本是我应该去的地方,但年幼的我却满心悲苦,感到窒息和难挨,也是从那时起,我渐渐意识到,人的一生是只能爱一座城的,就像只能爱一个人那般理所当然,可比海枯,可比石烂。
  在南方的5年,是我的城市记忆慢慢拼凑的5年。北方的豪爽,北方空气的干燥,北方胡同里的人情,北方人敢爱敢恨的无所顾忌,北方直接的表达和粗糙的质地……都在我的梦里萦绕,被我一次又一次地回想。在锋利的时间之剑里,我知道,北方的我、我的北方,再也不完整了。(三)5年中,我只回去过津城3次。每次下车,我站在海河边,都觉得自己像漂泊的浪子,终于回到日夜思念的家的怀抱。津城的味道让我觉得熟悉又温暖。
  每一次回来,我都把曾经走过的路走一遍,而每走一遍,心里都有不同程度的痛。曾坐过的641路公交车被取消了,最爱逛的三千路菜市场不存在了,走街串巷喊着收废品的三轮车没了踪影,有我儿时记忆的红蜻蜓幼儿园改成了大型制衣厂,我住过的那片四合院被拆得零零散散,废墟之上将建起豪华的新型社区。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变成现在喊不出名字的人,昔日蜿蜒的石子儿路如今宽阔平坦,走上去却有一种荒凉感。
  城市在飞速发展,可它的精神和内核却在一点点分崩离析,一代又一代的人们在这里繁衍生息,却创造着各自截然不同的城市记忆,关乎存在和成长,关乎乡土和情怀,被记录又忘却,忘却又记录,最后那残留的温存只能躲进骨肉里,同生命一起前行。
  但,我还是忍不住声嘶力竭地发问:
  凭什么,固化的物体被一片片分解拆离,这座城市的人们还在继续生活,但他们还快乐吗?
  凭什么,我的小板凳儿再也找不到可以安放的地方,它和周遭比起来太丑太卑微,人们不会在家里放置一个经历风雨但依然坚固的小板凳儿了。
  凭什么,一个个标有“致富路5号”“战斗街131号”的铁片被扔进了大型的垃圾转化器里,随着土壤逐渐化为灰烬,在它的背后,是一个时代的灵魂啊!
  凭什么,我故事里的人在湖北、陕西、山东、北京……四散飘零,像无依无靠的蒲公英,还没有最美的绽放过,就只能用所剩无几的记忆舔舐灵魂的孤独。
  津城,在你灿烂的生命里,承载着多少人的青春和疤痕?
  但我们无悔,也无怨。
  只要你还在,我们就在。(四)终于,我又来了北方。我是属于这里的,5年来,我始终知道我会回来。
  城市是硬的,但我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搁着它,血肉模糊也不怕,因为我相信,总有一天它能够在枯土里重新生长,再给我一次真实。
  津城,下一次,我抚摸你的时候,不要流泪,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