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大学 - 《山东大学报》
一条鱼的前世今生
作者:文学院1988级校友吕胜江
老吕家门口的那条渠,名字起得倒是不错,叫啥?东风渠。听上去,似乎已经是东方风来一渠绿了。但其实未必,不过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水沟罢了。一年四季很少见到水流动的样子,所谓波光粼粼,只存在于老吕的诗里和有风起浪的时候。
俺这群鱼们,真是捏着鼻子苟活在这里,你也许会笑,鱼哪有鼻子?其实我们鱼们身上的零件,一个也不比你们人类少,你们只是少见多怪罢了。你们人没法呼吸,可以戴上口罩,我们鱼把口罩戴哪里啊?你们人可以逃进别墅,关上门窗,我们鱼们只能生活在水里,连从这条渠换到另外一汪水坑的可能性都没有。
如果有跳槽的机会和可能性,我们倒是愿意生活、游弋在西湖里。那真是一处人文之湖啊,有那么多诗词和诗人凿在石头上、徜徉在湖边,你可以设想:我们鱼们从古至今过着多么幸福的生活。
就说“白浪跳珠乱入船”罢,你千万别以为跳起来的只是喜欢浪的水花,在风起云涌的时候,我们鱼也喜欢到中流击水。别以为鱼只会游泳,说起来,对跳跃技术我们还是颇为自信的,跳过龙门的鲤鱼,就是我们的表兄,不过这家伙热衷仕途,一入万丈红尘,互相之间都懒得走动了。
说远了,接着还说跳跃。能够入诗人的法眼,我们真的挺高兴,诗人和我们一样都是清澈、灵秀的生灵。你看那个叫苏东坡的老头,哪像食人间烟火者,胸中有万卷书,笔下无一点尘俗气(《渔隐丛话》黄山谷语)。不过,更多时候,我们的跳跃属于自娱自乐型的,纯粹是为了保持流线体的身姿,千万别说我们臭美,有些女士们可比我们讲究多了。东坡喜欢肘子,我们喜欢跳跃,玩的都是一个高兴和心情,并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还有那谁?天津的许侯吧,喜欢鱼们化装成醋溜的模样,鱼贯而入厅堂。虽然华灯齐放,杯箸齐举,觥筹交错,场面倒是气派,也很高雅;但是他们说的平平仄仄之乎者也,俺们一点也听不懂,况且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没心思听。奉劝各位文人雅士,喝酒就喝酒,吃鱼就吃鱼,谈什么学问,如今谁还喜欢坐冷板凳、谈诗论词?
我们这群北方黄河的鱼,移民到浙江南方水系,从东京汴梁到临安余杭,虽然过了一个年之久,还是不解:何以你们人类还是痴迷于西湖醋鱼和宋嫂鱼羹?都改朝换代好几茬了,你们人类的口味还如此顽固,没一点长进。真不知你们何时能进化成我们鱼类?看来你们常说海阔凭鱼跃,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真的打算付诸实施。没办法,人类一直如此,何曾言而有信过?
虽然这样,我们还是喜欢到西湖断桥一带游泳,因为在那里可以遇到许仙、白娘子和小青那样有趣、有情有义的人物。让法海那样好管闲事的家伙吃素去吧,连我们鱼们也羞于看到他的胖倒影,可有一丝的清浅和飘逸?浊气,浊气充斥,简直臭不可闻。
我们真是喜欢古时候的江南,那真是一山青水秀之地。你看那太湖,几百里山水飘渺,曾经包孕吴越。如今还是你们人类的天堂吗?譬如会稽,岂是藏污纳垢之地?古时倘有鱼腹藏剑的传说,拔剑而起,让我们鱼们也颇有一种自豪感,专诸之刺王僚,让我们也有功与焉。游过千年,我们还是喜欢吴越的激昂慷慨,有风有浪。
别说李清照要问“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即使如我们这些过江之鲫,也百思不得其解。“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杜牧《题乌江亭》),连我们这些鱼类也能看得出来,这一根筋的项羽怎么就看不出来呢?“项王至阴陵,迷失道,问一田父,田父绐曰‘左’。左,乃陷大泽中。”那个乱指路的田父,江里的鱼算是让他白吃了,怎能如此糊弄人呢?这不是在帮刘老三的忙吗?你认为拿别人帽子当尿壶的所谓天子就那么神吗?听芒砀山的山神说,老刘根本就没斩蛇那一说,全是闲得无事的一帮御用文人的穿凿附会。我们鱼们得到的可靠消息是,蛇神正在西湖和许仙闲聊,在断桥附近闲逛着呢!
最后,说个正经儿事。你们人类能不能慈祥点儿?就说东北那疙瘩的查干湖吧,用几架马车的马拖网下去,残忍、贪心,恨不能把我们鱼类一网打尽,这些就不说了。大冷的天儿,把我们从温暖的湖中捞出,“吧唧”,甩到岸上完事儿,十秒钟不到,我们连思想一起就僵化了。能不能和东北的李东们说说,对我们鱼类鱼道些?古人不是还讲“君子远庖厨”吗?比如说吧,把我们请到岸上之后,让我们在海南岛养一段时间,再当热带鱼卖出去,就像外地的大闸蟹拉到阳澄湖,留学一段时间,就摇身一变成为阳澄湖大闸蟹一样,你们能卖高价,我们也能趁机公款旅游一下,一举两得,利益均沾,何乐而不为呢?要不咋说你们这些人类愚蠢呢!菲利普斯再快,能赶上我们鱼类吗?
不说了,濠上的庄子和惠子,两千年了,还吵着呢!我得赶过去,否则,他们咋知道我们鱼这么可口、可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