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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冈师范学院 - 《黄冈师院报》

吴天明的双层镜像
——浅析《百鸟朝凤》

作者:新闻与传播学院编导1410班 胡禹    
2016-05-31     浏览(36)     (0)

    二十二年的光阴变迁,再没有词语比“翻天覆地”来形容中国电影更恰宜了。然而还有一些人事不曾变,比如吴天明和他的电影匠心。从二十二年前的《变脸》,到如今的《百鸟朝凤》,同是思索民俗艺术的传承,同样的质朴和诚恳、以及影像中的沉沉喟叹。数十年电影生涯,照见了一代电影匠人的初心未负。

太师椅上的唢呐匠
    《百鸟朝凤》本是汉地名曲,以拟羽族之鸣传达黑暗褪去、喜见光明的涵义。导演用此曲为核心创作电影时,显然是进行了内涵改编,所谓“大哀”的曲子,不妨理解为吴天明对当今中国电影的无奈长叹。
    影片中的唢呐匠,社会地位定义复杂。一方面,拘于传统观念里对“吹拉唱大戏”等一类民间艺术行为的轻视,唢呐匠注定难有高且稳定的社会地位;另一方面,导演赋予了唢呐匠仪式化的身份象征——《百鸟朝凤》,即仪式的祭礼。中国人对“白事”以及亡者“身后事”的重视程度可谓夸张,唢呐匠们凭借这点,以一曲《百鸟朝凤》,获得了特定地域中“首席道德官”的特殊地位。
    电影里的一句“百鸟朝凤,敬送亡者”,而后游家班身下伏跪一片,跪的不仅是唢呐匠,更是这首送亡曲背后的道德桂冠,唢呐低吟高歌,不过是送上桂冠的手,却也倍享殊荣。只为这份崇敬感,焦三爷宁啼血也要完成仪式。
    吴天明不也是如此吗?
    文革之后,百废待兴。以他为代表的中国第四代导演由此走向时代前沿,是异彩灼目的弄潮儿之一。他们砺己而致远,由此无数佳作问世、无数凤雏争相伴鸣,那是他们最辉煌的时代。电影之于吴天明,一如唢呐之于两代艺匠,是得用生命去守护的荣光。而随着资本市场侵入艺术领域,这份光辉殊荣,渐渐难以搁至第一位,当年的那批凤雏,也在新旧更替中,卸下使命重担,追逐市场浪潮。现实与理想的断层,传统和变迁的矛盾,通通化成了焦三爷酒后的一腔狂气,《百鸟朝凤》,不再为喜见光明,而是对逝物的一曲大哀之歌。

游天明的茫然
    吴天明地位非凡,《百鸟朝凤》却不算非凡之作。很大程度上,源自其技法上的陈旧和观念之古板。
    一代人有一代人所熟悉的艺术手法,这一点无需多议,何况影片镜头质朴大气,技巧上的“新旧”便无需死究。然而观念上的古板,对比导演中期作品《变脸》,显然得算该片的瑕疵。《变脸》涉及传统“变脸”艺术的传承,直指匠人们重男轻女的腐朽观念。而《百鸟朝凤》中,面对唢呐艺术难以为继的残酷现实,游天明只能茫然失措,掩耳抱头,却不见其观念的质变。传统艺术衰于固步自封,而扬于与时俱进,不仅是主角们未曾意识到这点,就连导演本人,也不再将其置于电影主题的高阁之上。
    许是“喟叹末途”比“针砭弊病”于吴天明而言更为重要,所以他宁愿用说教式的台词来一遍遍强调——“规矩没了啊!”“唢呐一定要吹下去”……也不作静下深思。其实在《百鸟》之前,吴天明的确有向他的后辈们汲取电影技法的新血,但呈现在《百鸟》里依然是第四代惯有的缓缓咏叹调。而执于旧法,恰恰是第四代步入黄昏的原因之一。我不能说这样的执念有万分不好,毕竟反观如今的国产之作,大多丢失了第四代的文化使命感,但一如西方如日中天的类型电影,不惧市场淘洗、也不失艺术造诣。走向长远的“新”才是传统匠心维系下去的良药,拘于旧法,虽守得住本心、却守不住影坛的斗转星移。
    在吴天明猝死的那一刻,他定是不曾想到,《百鸟朝凤》竟成了他留给自己的一曲哀鸣。数十年光影流动,吴天明是崇高的,他也曾弄潮文化沧海、也曾看沧海变为桑田,他守住了初心,即使是这般一意孤行。《百鸟朝凤》的意义,像极了影片中,那条黄土堆起的、从天明家去往师傅家的山间长路。路的这头,是最初从艺的懵懂之心,滋味百般;路的那头,是灵魂的归宿,执拗安然,电影横接在其间,记下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