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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航空航天大学 - 《南京航空航天大学报》

以“有限”人生逐“无限”真理

——记计算机科学与技术学院退休老教授朱梧槚

作者:周新华    
2015-06-10     浏览(390)     (0)


  “没有任何问题能像无限那样,从来就深深地触动着人们的情感;没有任何观念能像无限那样,曾如此卓有成效地激励着人们的理智;也没有任何概念能像无限那样,是如此迫切地需要澄清。”数学家希尔伯特(Hilbert)关于数学“无穷”的名言,让甫入大学的朱梧槚一下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数学是关于无穷的科学”,那时起朱梧槚誓将穷其一生去探究“无穷”数学的奥秘。此后的64年来,无论世事变迁、无论人生沉浮,朱梧槚对数学研究的兴趣与激情从未改变。年富力强的年岁,却蒙冤在劳动营和监狱中度过21年零2个月的美好年华,是对数学研究的热忱让他激情不灭,苦苦挣扎中翘盼曙光到来。同样是对数学研究的热忱,让退而不休的他,在11年里挑战传统,在拨开学术迷雾的道路上踽踽独行、无怨无悔。“世事虐我千百遍,我待数学如初恋”。数学“无穷”好似他的初恋,让他心陶醉、情难却、意难忘。这样的痴情付出,也让他有了丰硕的学术成果、瞩目的学术地位:发表学术论文200多篇,成为国内外学术界的名人;被航空航天部授予“有突出贡献的专家和劳动模范”称号;享受政府特殊津贴;被评为全国优秀教师;也让他在耄耋之年站到了南航 “校园年度人物“的领奖台。大学时期———结缘“无穷”倾心不已朱梧槚对数学的最初兴趣,源于父亲的引导及初中时的恩师杨浩生。“他学术渊博,数学课上得非常好。”毕业于日本东京帝国大学数学系的杨老师让朱梧槚崇拜不已,学习数学的热情高涨,初高中阶段的数学考试次次都能拿满分。
  1951年7月,考入东北工学院建筑工程系的朱梧槚,后转入数学系学习。1952年院系调整时,他被调入东北人民大学(现吉林大学)修读数学专业。令人意外的是,原本痴迷于数学的朱梧槚对哲学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大二时,当他从必修课《联共党史》中学到“辩证唯物主义是一切自然科学的理论之源”时,对哲学的兴趣一发不可收拾。本科期间,在著名哲学家刘丹岩教授的指导和帮助下,朱梧槚按照北大哲学系教学大纲要求,自学完所有的课程,哲学的研学笔记足足6大本。“白天时间不够用,就晚上看;宿舍熄灯了,就在走廊、厕所里看。”即使累得流鼻血,朱梧槚还是 “欲罢不能”。他的哲学功底在大学时是出了名的,数学系科班出身的他经常会被请到哲学系的课堂,而他的博学也确确实实能“镇得住”台下比他年长的同学。朱梧槚说:“当时之所以对哲学如此痴迷,是觉得哲学能助推我的数学研究。”
  如果说,数学家希尔伯特(Hilbert)关于数学“无穷”的名言,一下子让朱梧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那么,当他后来研读《黑格尔小逻辑》一书时,哈勒关于“无穷”的名诗所描述的美妙境界,则深深地将他吸引以至不能自拔———“我们积起庞大的数字,一山又一山,一万又一万,世界之上,我积上世界,时间之上,我加上时间,当我从极高的山巅仰望你,以眩晕的眼,任何数的力量,再乘以万千,距离你的一部分,还是很远……”某个数学家说过,“数学是关于无穷的科学”朱梧槚激动不已,“既然无穷如此令人着迷,自己为何不去尝试研究一番呢?”
  朱梧槚崇拜Hilbert,他记得徐利治老师常说:“如果数学系毕业生不知道英国分析数学家哈代(Hardy)的贡献不算有损失,若不知道希尔伯特(Hilbert)的工作,损失就大了。”朱梧槚自此对数学“无穷观”问题的研究倾心不已,他希冀实现Hilbert的遗愿,彻底澄清关于“无穷”的那团迷雾。朱梧槚没有想到,对Hilbert的崇拜、对一见倾心的“无穷”,会让自己一辈子都刻骨铭心。这样的情愫如影随形、终身相伴,以至于50多年后他将自己的书房命名为“无穷书斋”。只要不外出,他每天呆在“无穷书斋”里的时间比呆在任何地方的时间都要多,他勉励自己“只要一息尚存,就不能放弃对‘无穷’的研究”。蒙冤21载———执着研究痴心不改1955年,22岁的朱梧槚从吉林大学数学系毕业后,留校任数学助教兼哲学助教。其间,他与数学老师徐利治教授从事希尔伯特23道难题中的第一号难题 “康托连续统假设”的研究工作,并陆续发表了4篇论文,其中2篇被列为国家级重要论文。后来,苏联学者在《数学文摘》上也对这4篇学术论文给予摘评。
  自由徜徉于数学研究的快乐日子仅仅2年,就在朱梧槚准备在学术上大展身手的1957年,命运就和他开了个不小的玩笑,他在反右运动中被错误地打成“极右分子”。摆在“右派”面前的“出路”有两条:要么“认罪服罪”劳动教养;要么回家,自谋生路。“要强加罪名给我,没门!”问心无愧、一身正气的朱梧槚毅然回到宜兴老家。他先是被安排到民办中学教书,后又在“四清”运动中被清退出教师队伍。再后来,他做过小工,挑过土方,扫过马路……无论处境如何艰难,他始终没有放弃学术研究。为了谋生、学术两不误,他干起了修理发工具的行当,骑着自行车走街串巷,得空时便掏出书看。
  那时,朱梧槚只能通过书信与徐利治教授探讨学术问题。他们计划从1960年起的10至15年内,合作完成《论无限》和《论悖论》两部著作。然而,席卷中华大地的一场浩劫“文革”再一次生生地将他的学术研究梦打破。1968年夏,朱梧槚以“莫须有”的罪名被当成“大特务”关押起来达3年多,后又被以“叛国”的罪名判刑10年,发落到农场劳改。
  含冤入狱,失去自由,连续批斗、关押、折磨,朱梧槚也曾产生过沉沦的念头,“不能在学术上为社会作出贡献,那活着有什么意义呢?”但从小受过良好家庭教育、博览群书的朱梧槚,深知“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和司马迁比起来,我的困境又算得了什么呢?”思忖良久,朱梧槚重拾信念,毅然决然继续着数学研究。白天,是繁重的体力劳动。晚上,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对着那彻夜不灭的狱灯,畅游于数学的王国。他常常写作、攻读到深夜两三点钟,有时甚至彻夜不眠,次日又照常出工。被朱梧槚学术上的拼劲儿深深打动、并有良知的农场领导和管理人员,不仅为他提供桌椅,还让家中送来研究用的资料。就这样,长达9万余字的数学论文《潜尾数论导引》和《论一维空间的超穷分割》终于写成。然而,当时有谁敢为右派送出书稿?又有谁敢录用“叛国犯”的论文?在得到农场领导批准后,朱梧槚便借用弟弟和弟媳的名义投递,他的论文在数学界很快引起重视。1978年12月23日,朱梧槚迎来昭雪平反的日子,蒙冤长达21年零2个月不堪回首的坎坷经历终于划上句号。牢狱之灾能够消磨朱梧槚的青春,却不能消磨他对数学研究的一片痴情和直面厄运的乐观坚强。退而不休———老骥伏枥初心不忘重获自由时,朱梧槚已到了“人生中年的尾巴”,他只争朝夕奋发在学术的道路上,先后发表论文无数,主持国家自然科学基金、“863”国家高技术研究发展计划、国家基础研究攀登计划、航空航天基金等10多项课题;曾与肖奚安长期合作研究,创建发展中介逻辑演算系统ML和中介公理集合论MS,开辟了数学与逻辑的新领域。权威性学术刊物《中国科学》分别以中文、英文版一次推出他们关于 “中介公理集合论系统”方面的100多条定理,计算机界、数学界的相关专家一致认为“这是一项国际首创的系统性工作”……朱梧槚并没有陶醉于已有的学术成就。
  2000年千禧年,人类进入一个新纪元,在某种使命的驱使下,67岁的朱梧槚决定抛开一切纷扰专注于数学基础研究。他没有忘记自己早在50年前就立志从事数学基础研究,因为各种原因未能尽全力为之,只能断断续续地进行。学术研究上的“初恋”情结驱使着朱梧槚决心在余生全情全力地拼搏。2004年,朱梧槚如愿以偿地退休了,无暇享受生活,时年71岁的他愈加“斗志旺盛”,每天凌晨一两点起床,伏案做学问两三个小时,然后再小憩一会儿,大概五点起床,锻炼一小时后,再开始一天长达10个小时的学术研究工作。他开始回溯数学史,审视整个数学大厦,全身心地去想、去做自己最感兴趣的东西。
  从大胆怀疑权威、质疑传统起步,经过4年的苦心钻研后,朱梧槚郑重向学界宣告了他的重大发现,即“目前所有的无穷集合,无论可数的还是不可数的,都是似是而非的,充满了矛盾(悖论)。”但他的发现似乎没有在学界产生一丝涟漪,更别说认同了。自己苦心孤诣10多年的研究得不到学界的认可,朱梧槚的内心是痛苦的。而当自己的老师、分析大师徐利治教授和逻辑权威王世强教授,对他的无穷观问题的研究及系列研究证明给以理解、认同、支持和鼓励时,朱梧槚好似获得家长表扬的孩子那样高兴!两位专家的知遇之恩让他心里充满了力量,在无穷数学领域研究的信心和干劲更足了。
  为了尽快取得系列研究成果的知识产权,2002年起朱梧槚陆续在《南航学报》《科学》以及国际会议集中发表了12篇文章。由于研究内容与当今主流思维方式冲突太大,朱梧槚向国际知名杂志投稿似乎并不顺利。对此,他早有心理准备,“创新成果的认定需要时间!”天才数学家迦罗瓦20岁左右提出的群理论是在15年后才被认定;德国数学家康托的超穷集合论的认定历经20多年……他安慰自己 “如果成果能在有生之年被广泛认可,我当然高兴。如果认可不了,我就在天堂等!”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值得欣慰的是,退休12年来,朱梧槚近乎疯狂的学术干劲换来了沉甸甸的收获:在国内外发表高质量论文49篇,其中,仅2008年一年,就有16篇论文被SCI收录、5部著作再版,并出版一部专著;2012年,朱梧槚的专著 《数学无穷与中介的逻辑基础》又由科学出版社出版;2013年,他的5部著作再次再版。同年,朱梧槚的名字和事迹被列入 《数学家传奇》,他用实际行动践行着“生命不止,奋斗不息”的人生信条。如今,他的名字和事迹也被列入 《国际知识界名人录》《国际上卓越的学术领导人辞典》,成为一名国际学术界敬重的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