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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海民族大学 - 《青海民族大学校报》

人生中难忘的三年

作者:扎 布    
2015-06-30     (0)

    1984年9月,高原西宁天高云淡,已经有些微凉,我从海南州民族师范学校的一名教师成为了青海民族大学的少数民族语言文学专业研究生,主攻藏族古典文学和佛学。之前,我仅来过西宁一两次,不论对西宁市还是青海民族大学来说,都是比较陌生的。当我踏入青海民族大学的校门,开始熟悉校园里的一草一木,我的人生也从此和她结下了不解之缘。
学校坐落在西宁市的东郊,紧邻公路主干道,时不时有汽车发出巨大的声音,呼啸而过。初来学校,首先让我映入眼帘也是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学校的大门。校门极具民族风格,左右两厢是用琉璃瓦拼出的两条蟠龙,中间一对石狮,很是气派,在最醒目的地方用汉、藏、蒙三种文字题写的校名颇具特色,一条“欢迎新同学”的条幅挂在门楣之上,身着民族服装的学长学姐在校园穿梭。这些让我深深感受到民族学校与其他学校的最大不同。校园里绿草成茵,生机盎然。教学楼古朴陈旧不失庄严,林荫道人来人往不失静谧,老学者亲切和蔼不失威严,这是民大给我的最初印象。
    正对校门的教学楼(现在的英华楼)极具民族特色,楼内墙体陈旧但还是算宽敞,几乎全校的学生都在那里上课,我的研究生课程也大都是在那里度过的。我们能接触到不同院系、不同年级、不同民族的同学。较之我之前工作过的海南州民族师范学校,这里同学年轻、人数多,专业多,确实很有大学气氛。当时的学生公寓在西二楼(现在的鸿文楼),我记得老师住在四楼以上,学生住一至三楼。大部分本科生都住在那里,我们少语系的研究生也被安排在西二楼。研究生的待遇较之本科生要好一些,我们两人一间宿舍,环境很好,宽敞安静。三年里,宿舍成了我在民大的家,在那里,我和同学同吃住、同学习,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成了我人生宝贵的财富。教学楼西北面南北向的建筑(现在的丹青楼)是当时的办公楼,少语系的老师都在那里办公,我们碰到生活学习上的问题经常去找老师请教,办公楼构成了我学生时代记忆的一部分。在物质相对匮乏的上世纪80年代,食堂的荤菜是少有的,素菜样式也不多,但是量足味好,我在那里吃了三年也从未感到厌烦,食堂是我每天的必经之地,养育了我三年的青春。
    前些日子我有机会回母校,看到当年我求学时的主要建筑物巍然挺立,风采不减,依旧发挥着它应有的作用,甚是欣慰,学生时代的一幕幕也如同幻灯片一般浮现在我的眼前……
    当时的民院有非常雄厚的师资队伍,我的导师是夏日东和多加格洛大师。我读研期间所有的专业课程都是这两位老师给我教授的。夏日东教授是一位德行高洁之人。老师渊博的学识、敏捷的思维、缜密的逻辑、明快的语言、精彩的讲授艺术使学生们为之叹服,班禅大师称赞他的学识是“出类拔萃,无与伦比”。老师总是把自己置身于普通群众之中,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以诚相待、平等相处、保持低调。在别人面前,不夸夸其谈,不自我炫耀,甚至不暴露身份,和普通群众打成一片。多加格洛教授不但学识渊博,道德高尚,而且爱国爱教,为人师表。他是佛学界的高僧大德,教育界的专家教授。日常生活中他真诚地帮助每一位同学,热情地教导每一位学生。他坦然诚挚、纯净无瑕的心灵换来了同学们对他的敬仰和信任。多加格洛为我们开设藏传因明学课程。除本校师生外,社会上不少学者前来旁听。由于因明艰深难懂,课余很多人找老师请教,老师不厌其烦,一一讲解,问者满意而归。多加格洛教授有求必应、无私奉献的真情和爱心深深地铭记在每一个学生心中。
    专业课之外,还有汉文课和公共课。当时学校专门给少语系研究生开设了中国古代文学,由史学家李文实老师授课。李先生精通古典文学,通晓蒙藏两文,在西北地方史和南明史研究方面见解独到,是公认的大家。其他的汉文课程如美学、文学概论等则是同中文系本科班学生一起听课并参加统一考试的。冯育柱老师讲授美学,李景隆老师讲授文学概论。中文系的老师专业知识扎实,工作严谨认真,对学生严格要求。老师讲授的汉文课程为我将来更好地开展工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马克思主义哲学课程由当时马捷副院长为我们讲授,他给我们讲共产党宣言,讲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讲得全是原著而非简单的原理,讲得很精彩,也很投入。虽然我听得似懂非懂,但对我一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也对我一生的学习奠定了基础。公共课中令我印象最深的是日语课,当时我们班上8名同学,除了何峰和陈玮英语底子好,随其他院系的研究生听英语课之外,我们其余6人随高然老师学习日语。日语老师语法很好,讲课很有条理。在两年的时间里,每周开设四节日语课。由于我懂藏语和汉语,而日语的发音和藏语有相似之处,日文书写多借用汉字,我对日语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两年的日语学习使我从此跟日语结下了不解之缘。后来我有机会到日本留学,得益于我在研究生期间打下的比较坚实的日语基础。
    除了学好每门课程,我还喜欢看文学作品,《小说月报》《选刊》之类成了我们很多同学茶余饭后的最爱。80年代,西方新的学科、观念、流派、思想等现代理论思潮涌入国内,这些著作进入各大书店和校园,成了广大青年的新宠。我热衷于接受和学习这些新事物。从这些课外书上,我认识了弗洛依德,读了张贤亮……由于当时文学读本大部分都是汉文的,读这些著作不仅使我的学识和对世界的看法有了拓展,而且对我汉语水平的提高都是很有帮助的。
    校园学习风气很好。清晨,万籁俱寂,东边的地平线泛起的一丝丝亮光,同学们便迎着朝阳开始晨读了。花园旁、树林里、亭子下到处可见三三两两的同学踱着步、捧着书,沉浸在清晨丝丝的清凉和书本带给他们的美妙境界中。当然,也有夜猫子型的同学在宿舍的灯光下学到深夜。不论怎样,同学们都很自觉,在繁重的课程和作业的压力下,几乎没有闲暇时间。我们似乎除了学习没有其他事情,每年除了寒暑假,平时几乎不回家。当然,当时也没有现在这样多样的娱乐方式,同学们心无旁骛,少受外界的干扰。我想除此之外很大的一个因素是我们当时没有任何就业压力,毕业后都会有近乎理想的去处。这能够使同学们更好地静下心来学习,没有任何忧虑。
    除了教室和宿舍,我在民大期间去得最多的场所便是图书馆了。当时的藏文阅览室设在现在的旧图书馆三楼,阅览室里的藏书大都是长条书,现代书几乎没有,平时去阅览室的人很少。但不论人多人少,甚至无人问津,管理员每天准时上下班,并且书本任何时间摆放得都很整齐,桌椅总是一尘不染。管理员是一位活佛,名叫宫保。宫保老师熟知并深爱藏族传统知识和古代文化,对此抱有无尽的敬仰。在宫保老师看来,在阅览室守候这些珍贵藏书,守候一批又一批同他有着同样爱好和信仰的学子,不仅仅是一份工作,还是一份责任,更是一种崇高的信仰与坚守。藏文阅览室中资料丰富,有很多珍贵的藏族古代典籍,有些藏书在整个青海省乃至全国都是稀缺的,这对于少语系的学生尤其是研究生来讲是非常可贵的。我所学的专业是藏族古典文学,这里的藏书对于我来说便是珍宝,我成了那里的常客,渐渐地我和宫保老师也熟悉起来,每次我进去想找哪些书,宫保老师都会很热情地告诉我有没有或是放在哪个书架上。毫不夸张地说,当时我是去藏文阅览室最多的人之一,也很有可能是最多的人。在那里,我学到了很多专业知识,深刻感受到了藏文化的博大精深。我的研究生毕业论文的很大一部分资料都是从那里查阅到的。
    说起毕业论文,让我想起了很多。青海民族大学历来就有严谨的学风和严格的校风,对待学生严格要求,精益求精。我是少数民族语言文学系藏族古典文学和佛学专业的第三届研究生,前两届学长当中,每一届都有因为论文不合格没拿到学位证的。现实给了我很大的压力,唯恐自己毕业时也拿不到学位证。可以说,我从研一时,就几乎把所有精力放在学习上,准确地说是放在写毕业论文上,似乎读研就是为了写一篇合格的毕业论文。当时研究生论文不论从质量还是从字数方面要求都是相当高的,老师对学生也很客观公正,严格把关。我记得,我整整一年的时间都花费在写论文上。在电视都很稀少的80年代,电脑就更别提了。我们一篇篇、一页页查资料,之后书写整理,最终形成自己的观点。一稿又一稿,不知写了多少篇。最终毕业论文写了9万余字。我记得班上有同学写了十几万字,最终作为书出版。提交论文时,我邀请了预科部的一名藏族老师在蜡板上一字字刻写出来,并付了他五六十元报酬。刻好后印刷多份,交给各位导师审阅。最终论文答辩顺利通过了,我也顺理成章地拿上了学位证书。
    在民大期间,我有幸遇到了多位大师级的好教师,在他们的教导下,我扎扎实实学习了三年,为我今后的人生道路奠定了很好的基础。民大少语系是一个品牌,为全省乃至全国培养了很多优秀人才。我想,青海民族大学和全国其他院校相比,有一种传统文化精神。民大既注重传统文化,又注重特色教育并能够把两者很好结合是民大的成功所在。民大的老师敬业认真,学生勤奋好学。他们秉承“进德修业,自强不息”的校训精神,创造了一个又一个辉煌。今日的母校已更名为民族大学,这个华丽的转身,使母校的师资力量与教学规模都上了一个新台阶。但是在城市的东郊,母校门口一如往日的两座石狮依旧迎送着一届又一届的学生进出于此。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三年的时光如风一样从指间滑过,印在心底的是对母校一生的怀念和不尽的感恩!
    走出母校多年后的今天,让我感动并深深感激的是,作为这片土地上的主人,离开城市,走入乡村和牧区,无论在哪里,角角落落,我都遇到过从母校走出来的师兄弟。那一刹那间彼此的亲近与温暖,就是母校这个大家庭三年时光给予我们的最好滋养,使我们诸多的少数民族兄弟姐妹虽非手足却有着胜似兄弟姐妹的手足之情。或许,这就是当年民族学院吸引我,并使我今后此生一直念念不忘的情分。 
    在母校建校65周年之际,真诚希望母校能立足青海,面向全国,突出特色,再创辉煌!

    扎布,男,藏族,1963年5月生,青海共和人,博士、教授,1987年研究生毕业于青海民族大学藏学院。现为青海师范大学副校长、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