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城大学 - 《聊城大学报》
南运河减河的开挖及其水势纠纷
———以沧州减河为例
作者:运河学研究院研究生 刘燕宁
减河,又称减水河,是用来排泄运河异涨之水的河。明清时期,在沧州开挖捷地减河、宣惠河,并倡导利用减水之泥水淤盖瘠薄的碱地。但减河水涨时,常常在固定的区域决口,不能冲淤瘠薄的土地。由此便引起民间私自筑堤与偷掘堤坝的纷争。
山东临清至天津段运河,明代称为卫河,清代称为南运河,是由卫河下游渠化而成。卫河发源于河南卫辉百门泉,流至临清河道多有浅涩,明清时期引漳入卫、引沁水入卫,致使卫河水量大增,伏秋容易盛涨。为了通漕保运,政府除了修筑堤坝外,还开挖减河宣泄运河洪水。所谓减河,“减少运河之水,运河之支河也”。减河多为人工开凿,或是利用自然河道,排泄运河盛涨的水,是运河的辅助河道。自隋代始就有减河,后来历朝历代又有新开凿的减河,可以说减河对于运河的畅通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一、南运河上的捷地减河与宣惠河自明弘治初,因卫河泛溢于东岸,“别开二河,置闸泄水,以分其势。一在州南十里,一在州北四十里,后因以东地处洼下,河身又不能容,滨河、田稼屡遭淹没,旋塞之”。所说的两减河一为捷地减河。雍正四年(1726年),重新挑通捷地减河,设立闸口,而宽八丈安闸,五孔墙内有金刚墙四堵,每堵厚五尺,共占去二丈,净面口止六丈,“运河水七分,提闸一孔,减河水半槽。运河水八分,提闸二孔,减河水平漕;运河水九分,提闸三孔,减河水与两岸相平”。百姓日夜看守闸,水涨水落开闸闭闸,完全由人操纵,减少水患。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为减轻天津水患,将石闸改为滚水坝。在减河口设闸,是为“泄运河之盛涨,非同闸座启闭,兼借以蓄水也。且现今闸座皆高出河面数尺,当水浅之时,既不借闸板之节蓄。则水发之际,又惟赖减河之畅流。其理本属显然,况闸口原不甚宽,每口又有鸡心墙间隔,使水势不免壅滞”。但天津道宋将“龙骨石落下三尺五寸,运河水至四分即行过坝口。太低直吞运河,减河实不能容。减河年年漫溢……数十年来,陈水未去,新水又来,河南、河北减河下游,六十余村行粮地亩便成汪洋”。后将龙骨石提高,才免水患。宣统三年(1911年),将滚水坝改为溢流堰。宣惠河为沧州的另一条减河,乾隆五年(1740年),南运河东岸如吴桥、东光、南皮、盐山、沧州等六州县的积水,向西则阻淤于运河河堤,向东则会淤积老黄河。原有王莽河、沙河、漫河可以排泄积水,后淤成平地,使得六州县的积水无处排泄,霪雨数日就会成灾。前督臣孙家淦“从吴桥县境内起新开宣惠河,自西南而东北由沧州之石碑河以达于海”,此河为运河东岸泄水的必经之地。宣惠河没有别的水源,惟上受七十二连洼沥水,“既无交通之变,更乏灌溉之利,又常因运河东岸决口注入该河,往往漫衍溃决田庐淹没,故东南沧三县均被其害”。宣惠河与捷地减河同为南运河上的两条减水河,但所引起的社会反应却是截然相反的。二、筑堤与决堤之纷争乾隆五年(1740年),东光一带沥水及连镇以南运河溢水,皆“由范家堤溢入沧境,而沧境地势洼下,低于范家堤者数丈,以故李皋业家及东南、东北一带村庄,历年被害,而大讼迭兴”。每当东光一带大水,洪水便从范家堤溢入沧县,致使沧县水患不断。沧县为防止水患,便偷筑范家堤,而东光一带亦害怕运河水通过范家堤溢入东境,往往会偷掘沧县堤坝,致使两县斗争不断。同治初年,知州项桂轮奉命挑竣宣惠河下游,竣工后,禀请督宪。督宪谕令:“沧东沿河居民不准偷掘堤岸,以邻为壑……”但一遇大水,东光县就会抢挖堤坝,将水泄入到沧县境内,如同治十一年(1873年),宣惠河大水,“东光恐宣泄不及,即抢扒北堤移祸沧县,以畅其流”。地方政府的立场在县与县之间的争斗中,有着关键性作用,如光绪九年(1883年),宣惠河大水,东光县人偷掘沧县堤坝,却意外致使数十人落水而死。朝廷为了解决这个事情,便想在宣惠河北岸范家堤建灰坝,沧人得知建坝之令后,“各村男妇老幼齐赴范家堤,嚎泣跪抗不扒堤,监修者无如之何?知州赵秉恒有恶于沧人,隐派亲信遍谕各村,皇上已收回建坝之命,乡民信之,各归村落。赵寅夜率二百人偷掘范堤二十余丈。”当村民得知此事后,已经于事无补,只能听天由命。
但捷地减河却与宣惠河的命运不同,在开挖捷地减河以前,勘察两岸土地状况,“查减河左近利係洼下,荒碱之地,即未开减河以前,田地常在水中,费十万帑金得不偿失”。但自减河开通以后,减河两岸的盐碱地得以淤肥。从沧州地区土壤概况就可以看出,第四区“凡沿运河一带土皆沙质,谷蔬皆宜,凡临减河之地,土壤皆佳”;第五区位于中部“自减河以南至七里淀原为卑隰不毛之地,后经运河连年决口,淤成膏腴”;第十区位于东北隅,“地近海滨,势极低洼,向受水患,惟上游沿减河岸西,屡经河淤,变成沃壤”。并且沿河两岸,“东岸自李天木、辛庄以北至大吴庄西岸之严镇台大寺等均为减河决口淤成沃壤”。自乾隆初,减河向南溃堤决口次数较多,遂将减河南边的土地淤成良田,在此后数十年里,“南堤溃则淤南,北堤溃则淤北。减河两岸附近的村庄的田地由碱污变为膏腴者,不知凡几”。“且闻此次小杨庄决口,实系冯罗屯及小杨庄居民所私行掘开者”。为什么要偷掘堤坝呢?小杨庄地处多为盐碱低洼之地,后同治十年,运河在此处决口,碱卤之地皆被淤肥,但套堤之内,有很多洼坑,填平又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通过借运河水淤肥这种方法,即省力又实惠,很快就可以将土地淤肥。像小杨庄碱场往年地价不过三千文一亩,自同治十年(1871年)决口挂淤后,每亩可值三五十千,此沿河居民所共知者。为获得淤地之利,捷地减河两岸多不修筑堤坝,并且会人为地去偷掘堤坝。三、民间水事纠纷原因探析南运河流域地势低平,主要是通过加固加高堤埝方法,以保护运河。然后,由于河床不断淤积,堤防也愈筑愈高,诚如魏源所云,“强之就高,愈防愈溃,是为无策”,防洪无策,使得运河水势一大,便容易溃决堤岸,给沿线村庄带来灾难。李鸿章曾对直隶地区聚众挖堤的陋习作了透彻的分析:“直隶聚众挖堤之案,多系上游被淹,移害下游,或因河淀盛涨,移害堤外民田……地方官事前疏于防范,失事之后,又以挖堤之犯,俱系被淹情急可悯之民,类多酌量示惩,从宽谅解,以致愚民益无所顾忌,纷纷效尤。此直隶沿河居民,一经水淹,动辄聚众挖地之积习也。”一遇水患,宣惠河流域内的吴桥、东光、沧县、南皮,相互偷掘邻县堤坝。但捷地地区却因减河的决口土地得以淤肥,民间自然高兴,反而不去筑堤,偷掘自己的堤坝。尽管朝廷规定:“盗掘堤坝者罪止杖一百,徒三年。故决者罪杖一百,流三千里。因而杀人者,盗掘则减斗杀伤二等。故决者,以故杀伤者论。”但是民间为获得淤地之利,偷掘堤坝事例仍旧不断。
南运河上还有恩县四女寺减河、德州哨马营减河和青县兴济减河,但并非每条减河都有淤地之利,恩县四女寺减河也有议淤地之利,但因无处泄水而终止。惟有沧县捷地减河东北直达海滨,又有大段的海滩可以放淤。开挖减河本是一项水利工程,朝廷会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来维护,甚至会占用民间耕地,但若对民间没有直接影响,大可置之不理。但人有趋利避害的性质,若无利,如宣惠河水患,民间便在本县筑堤,并且去偷挖他县堤坝,由此引起各县纷争;若有利,如捷地减河,民间为获得淤地之力向来不修堤坝,并且会偷掘本县堤坝。可见,在我们去关注运河的时候,运河的辅助河道对一个地区的农业、社会、自然等方面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这个问题值得我们进一步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