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千多年前,司马光在这座牡丹之城里停留了十九年之久,终于完成了鸿篇巨著 《资治通鉴》,对这座城市留下了冷峻而理性的一笔:“欲问古今兴废事,请君只看洛阳城!”。
洛阳是个有太多故事的地方,脉搏里涌动着千年的兴衰,呼吸之间都有着宏大而望尘莫及的恩怨情仇。密密麻麻的针脚挤在历史陈旧的衣袖上,仰俯之间都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怀。一路走来,城池与四合院确实有些沉闷而陈旧,青瓦木雕也都有了苍老的痕迹。一城巷陌纵横交错,看着代代朝朝奔赴的仓促脚步,却也抵不过月开日落的千篇一律,化为烟云。
洛阳本是一个精致优雅的城市。诗人狼毫一挥,便可将这座城市赋予气韵生动、温文尔雅。风花雪月在这里显得有些轻佻,帝王将相的更迭冗长也难免粗糙。洛
阳到底属于谁呢?它实在是斟酌许久之后的浅唱低吟。牡丹与彩陶,佛教与文学,或许才是它的精髓。所有的辉煌终将成为故纸堆里令人嗟叹的历史,所有炽热忘我的感情也都经不起岁月的推敲和挥霍,更何况一个洋洋洒洒自成大观的城市。城市的宿命往往讳莫如深。衰败和兴盛,都被世人高高挂起,形同陌路,与己无关。但城市给予一个人的,却往往是它的倾囊所有。以它之名,或生或死,都有着极高的归属感和习惯冲击。连空气里流动的每一寸精神,都是独一无二。情感与悲欢,以至于生老病死,命运反复,在一座城与一个人的相互照面后都有着纠缠不清的宿命解释。
香山与白居易,就仿佛是相互印刻的纹理。命运此起彼伏,却能相互扶持:香山是白居易晚年用情至深的风景,后者以“香山居士”自居;而香山若无白居易,则或许是颤颤巍巍、无人问津的沉默者,“赋诗夺锦袍”的典故似乎也不会是锦上添花。
元和三年,香山终于等来了这位青衫诗人。白居易从此常驻洛阳长达十八年,直到会昌六年卒于自己的宅第--履道里。夏天“炎光昼方炽,暑气宵弥毒。摇扇风甚微,褰裳汗霡霂”。白居易夜里为消暑,便“起向月中行,来就潭上浴”。有时白天到香山寺避暑,“晚下香山踏翠微”,一路上沐浴着凉风,“卧乘篮舆睡中归”。有时也会在香山寺住上几天,“朝随浮云出,夕与飞鸟还”。白居易对香山寺的眷恋甚至到了以寺为家的地步,“空门寂寞老夫闲,伴鸟随云往复还。家酝满瓶书满架,半移生计入香山”。开成四年冬十月,白居易始得风疾,第二年秋,他不顾体弱多病夜宿“经年不到”的香山寺,不禁感慨万千,以往那些“饮徒歌伴”已经“雨散云飞尽不回”了,“更过今年年七十”,那“十二年来昼夜游”的香山寺,对于自己来说,“假如无病亦宜休”,很可能来的机会不多了,不禁满腹惆怅。为元稹写墓志的费用虽“文不当辞”、“贽不当纳”,却被固执善良的元稹亲朋执意相送,这也恰好为白居易修缮香山寺提供契机。之后香山寺便焕发新颜,“关塞之气色,龙潭之景象,香山之泉石,石楼之风月,与往来者耳目一时而新”。
这座城里,牡丹正盛。巷陌中行走的人,在汲汲于生汲汲于死时,是否会偶尔想到,一城,一世皆是烟云。也许便会停下脚步,兴致浓烈地在花脉之中放浪形骸,终此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