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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大学 - 《山东大学报》

流金岁月

作者:儒学高等研究院 王菲    
2014-12-03     浏览(66)     (0)

  外婆爱听收音机。暑假里和弟弟到外婆家,刚迈进门,外婆就把几天前已不能出声的那台收音机从柜子里找了出来,让我俩给看看是什么毛病。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消几分钟弟弟就给弄好了。晌午炖排骨汤的时候,刚修好的收音机就又开始“逢场作戏”了。骨汤咕嘟嘟地响着,收音机响着,一串串关于这台会说话的机器的点点滴滴就像锅里的水泡一样,陆陆续续地钻了出来。
  还是得从它的伙伴们说起。外婆家有很多台收音机,一台是一个立起来和小时候的我一般高的黑匣子,在家里抬起头就能看到,长着两根长长的触角,永远蹲在堂屋里的那张条柜上。每当从里面传出声音时,我便捂上耳朵哇哇地不肯听,以为里面随时会跳出来什么妖魔鬼怪。一台是小舅买给外婆的,外观大方,用着也方便,只是不小心被摔了几次后,便光荣退役了。我也送过外婆一台,还是大学时用来收听英语广播的。只有巴掌大小,灰黑色,福生牌。和其他伙伴比起来,它显得过于袖珍,外婆操持了一辈子累得合不拢的右手想要拨动它的按钮很是困难。还有一台正是外婆现在用着的。银白色,收录一体,加上便携式的提手,使它稳居同类佼佼者的地位。这是二姨在一次抽奖中偶然抽到的。那时二姨抽中了二等奖的电磁炉,可她当时最简单的想法就是把它换成三等奖的收音机送给外婆。
  “嘀,嘀,嘀,现在时刻,北京时间上午7点整。”“……中午12点整。”……印象里每次听到收音机里报时的声音时,便知道是该起床的时间了,是该吃午饭的时间了。外婆到地里干活,不忘记带的肯定是收音机,甩不掉的小小人儿肯定是我。外婆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旁人开玩笑地说,我就像一个跟屁虫。外婆弯腰低头忙活了一晌,我也正好和蚂蚱、野花、狗尾巴草玩了一晌。收音机又开始报时了,外婆便抬头看看日头,说“晌午了”。我便从一旁跑到外婆身边,把一晌的战果———一串蚂蚱,放在篮子里,又像跟屁虫一样蹦蹦跳跳地跟着她回了家。还没到门口,就喊着狗狗的名字要把这顿美餐提前在它面前炫耀炫耀,看到狗狗摇着尾巴眼巴巴的模样,便立马丢给了它,心里别提有多欢喜。
  外婆爱听戏,尤其是豫剧。一开始我并不喜欢,咿咿呀呀,啊哈哪呀嗨拖了那么长的时间后还是听不到词儿,真是没啥意思。可有一天从嘴里不自觉地哼出一句“刘大哥讲话理太偏”的时候,竟被自己的行为吓了一跳。打会唱第一句开始,每个周末便又多了一份消遣,那便是陪着外公外婆看《梨园春》。惟妙惟肖的模仿、婀娜多姿的身段、悠远绵长的唱腔、有模有样的把式、活泼轻快的调子,我被深深吸引了。电视里的五彩缤纷消失了,可世界也并不是单调的黑白。当收音机里再次响起熟悉的旋律时,我便会闭上眼睛,想象着花木兰驰骋疆场的飒爽英姿,佘太君一百单七岁寿诞庆的喜气盈盈,还有寇准背靴时的横生妙趣,便忍不住摇头晃脑地跟着哼唱起来。
  外婆爱听天气预报,这是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外婆的心情总是跟着收音机里的天气变化而变化着。刚上大学一年级的弟弟告诉外婆说不用看电视,也不用开收音机,手机里能预报好几天的天气。外婆知道,可是下次一到点儿的时候还是打开收音机。也许在外婆心里听着有声儿的要比没声儿的更可靠一些吧,什么不都是图个心安吗?
  外婆还爱听书,听健康热线,养生访谈之类的。大一在学校,一次跟外婆打电话不经意地提起眼睛有点近视了。没过几天,外婆就打来电话说在收音机里听到广告好视力眼贴的,几百度贴几个疗程就能好,让我买来试试,挂了电话后,鼻子酸酸的。外婆的爱,无处不在啊。
  在外地上学好几年,很久没有陪外婆好好听听收音机了,平日里也没见谁整天带着收音机的。偶尔在清晨的校园里,傍晚的公园里,看到和外婆年龄相仿的老人手里拿着,或者地上放着,咿咿呀呀的唱戏声,抑扬顿挫的说书声……有时不由自主地会停下来,看上一会儿,听上一段儿。
  我喜欢听歌,比如好妹妹乐队的民谣,最近又喜欢上了卡洛儿的歌儿,低调又如天籁般的哼唱往往能让人忘掉周遭的喧嚣与聒噪。然而,每当想起外婆的时候,便插上耳机,打开手机里的收音机,一阵嗞嗞啦啦的调频过后,就响起了女主播恬静柔和的声音,仿佛是有一位知心的朋友和自己面对面地聊天。在慵懒的午后,或者静谧的夜晚,这些声音正能将这百无聊赖的时光打磨成有声有色有形有味的流金岁月,当然,还有记忆里的那片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