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比黄花瘦———李清照她,生在一个男子狂霸的时代,却在这片好汉云集的文化史上画了重重的一笔,引人注目。
她,娇羞文弱,却用一支弱笔书写了文学史上一支永恒的涓流。
她,本只消做个贤妻良母便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然而她又让自己成为书志记情的歌者,吟咏着生活的喜怒哀乐,千百年后风采依旧。
人们早已忘记她的三从四德,忘记她的模样是俊是丑,只记住了她的文采风流。人们知道她也曾花前月下浅吟低唱,知道她也曾“慵整纤纤手”、“只把青梅嗅”,人们也知道她也曾香梦沉酣、入藕深处寻得鸥鹭,知道她曾醉后梦醒、问得“海棠依旧”……人们知道她曾是一个清丽疏爽、明理深思的少女、一个闲情长多优雅的贵族夫人……人们知道她曾是那样逍遥如风、那样悠然冲淡、那样幸福。
然而有一天,金人的笙歌笳鼓冲了进来,搅断了她的高山流水式的静柔。无奈南渡,难堪国恨家愁,终是写下:“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屋漏偏逢连阴雨,丈夫病死,她独自飘零,就如那一朵苍白凋零的梨花,在风雨中落地沾湿飞不起,却又不甘被埋葬,只得一身沉重。
身似浮萍,多情总被无情苦。四处流离,剪不断的寂寞与苍凉。一路“寻寻觅觅”,却总是“冷冷清清”,无枝可依空伤心。
她也曾尝试不再哀叹,做一个豪迈健举的梦。那夜天河流转、繁星满天,犹如成千的帆船飞舞。她要乘风而去,学那“九万里风鹏正举”,寻个自由自在大展抱负之地。那时,她仿佛远离了战争,仿佛不再是一个风中柳絮漫无根、今夜不知明朝所在的未亡人……然而,这只是一个梦,一个终究要醒来的梦。醒来后,眼前依旧帘卷西风阵阵清寒,对镜理云妆,人影清瘦。
……一次次梦里梦外的凄吟痛唱,可现实仍是现实。终于,愁苦寡欢此生不尽,她再也难以支撑下去,一撒手,独向西去。
我想那夜必是没有星星也没有虫鸣,无人相送。
在世已是叹尽这一生,走时何必再牵挂着一切?
只是,李清照这个名字已经留了下来。
男儿到死心如铁———辛弃疾有人说,岳飞词写得漂亮,却终以沙场迎敌赢得生前身后名;而辛弃疾一生追求精忠报国,却终是报国无门,空有一身好功夫,只能用词来抒写自己心中的无奈。
造化弄人。
他本认定大丈夫要肩扛江山、背负天下大义,好男儿自当横刀立马、突入敌阵横扫一番,即便战死也不枉此生。然而这只能是他的一场梦,只能在醉里挑灯看剑,只能在梦里听到军营的号角声。可是人不能醉生梦死,苍苍白发已如此明晰,一生功业皆如“郁孤台下清江水”,匆匆流去,回首时只能空留遗恨。
他最喜欢孙权,欣赏孙权的那份不屈和功绩。他在词中一唱再唱:“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生子当如孙仲谋”。可纵然自己对沙场迎敌的机遇如此渴望,可最后总不免发出“凭谁问,廉颇老已,尚能饭否”的感叹。这是历史、是命运给他开的一个玩笑:给了他一腔忧愤和满腔抱负,却不给他开一扇通往此愿的门、甚至是一扇窗。他苦苦寻求,却根本没有机会去敲上一敲。
然而,即便在政治场上如此失意,在那个许多宋人只会征歌逐舞、流连声色的社会,他宁愿闲居也不与之同流合污。他吟唱着“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不单是追求一个自甘寂寞的美人,也是对自己最后的一点本性的追求与固守。在任何时候,人都不应该让尘世的喧嚣迷乱了自己的本性。辛弃疾做到了,固然不能追求到那激昂的金戈铁马的理想,但又尽自己的可能守住了自己心灵的一片纯净。
他也曾在乡村闲居,暂别了国仇家恨,心灵轻松了不少。笔下也出现了一幅幅极富淳朴生动气息的乡村田园画。如那首“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透露出浑然天成的可爱,还有那浓郁的稻花香、报喜的蛙叫声,全都活生生地摆在了我们的面前。只是不知最后的他是否真的让这种自然平淡的生活填平了曾经的那份遗憾?
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柳永柳永的词是很凄凉的。或许由于他的仕途失意,词中无聊及无奈的情绪甚多,却总能让那一丝愁恨离情牵动了读者的心。
那“潇潇暮雨”、“败杨”、“衰荷”、“冻云黯淡天气”……那一份冷清失落,那一片怅惘幽怨,难道渲染的只是单纯的儿女情长、离愁别恨?不,其中更有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对人生的迷茫,以及对命运不可把握的感叹。
当寒蝉发出一声凄哀的低鸣,便被他敏感地抓住了。骤雨远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湿的气息,宛若无边的寂寥重重地包围住了柳永。
宴饮送别,千杯犹少。但终究还是酒醒杨柳岸。面对这难言的离合聚散之处,执子之手,然并非与子偕老,而是泪眼蒙蒙心难言。
撑一把桨橹,即将摇进无边的暮霭深处,寻找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空。
然而多情自古伤离别,一缕情丝牵拽得心儿生疼。情长者注定走得格外凄凉、格外揪心、格外寂寞也格外伤魂。
夜风如寒水,吹一弯瘦月踽踽而来。月,也是冷的。只有那微弱的光带了风的呜咽、树的低吟轻轻冷冷地落下来。波心荡漾,一弯空影摇摇曳曳、静寂无声。
千种风情,理理还乱;岁月无痕,人生如梦。
聚散离合,聚散离合。
一首《雨霖铃》编织了亘古的缠绵与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