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大学 - 《浙江大学报》
我心中的吴老师
2014-06-27
吴平教授的突然离世,让生前的同事、同行和学生们陷入了深深的悲痛和追思———
回忆吴平教授
■文 刘栋
我回国后决定选择了植物磷营养的分子遗传学作为我的研究重点,和吴老师成了小同行。虽然我们实验室主要是以模式植物拟南芥作为研究材料,但吴老师在水稻上做的许多开创性的工作给了我们很大的借鉴作用。吴老师实验室在这一领域发表的一些文章已经被大量引用,他那篇用基因芯片分析低磷胁迫对基因表达的影响的论文,至今已被引用300多次,堪称为这一领域的一篇经典性论文。每次和吴老师相聚,我都会向他请教。
刚刚在一个月前,我应邀为浙大“求是班”的学生们讲课。当时我们还一起兴致勃勃地讨论了他实验室最近发表的一项很出色的成果。据我所知,关于这方面的研究,过去四、五年中,他一直没有发表任何论文,而是耐得住寂寞,希望把这项工作做深做透,真正做到厚积薄发。
我曾经听他说过,浙大有一个建在楼顶的温室。于是在我春节回绍兴老家探亲期间,顺便来浙大参观学习。那是春节后没过几天,吴老师陪着我到楼顶的温室,向我详细讲解温室的设计、建造的过程。
一个月以前相聚时,我还和他说,听说他最近购买了一台核磁共振仪,专门用于测定植物细胞内液泡和细胞质中的无机磷含量。这项技术,估计目前世界上不超过三家实验室能做。我当时提出是否可以用他的仪器帮助我们开展一些工作。他立刻慷慨地应允。本来已商定6月18号,我和学生一起过来进行实验。没想到乘坐的还是那次列车,但原本计划来做实验却改成了来参加他的告别仪式,真是实在让人难以接受。愿吴老师在天之灵安息!(作者为清华大学教授)
我为他投过一票
■文 寿惠霞认识吴平老师近三十个年头了。同为1985年入学的浙江农业大学硕士研究生,他虽与我不同系,也算是同学。读书的时候我与他没有交往,只记得为他投过票,当时吴平以绝对高票当选了研究生会主席。
2003年我计划回国工作,在曾广文教授的推荐下,我给时任生命科学学院常务副院长的吴老师写信,告诉他我希望回国工作。当时我心情很忐忑,不知道回国的路怎么走。
出乎我的意料,不到24小时,我就收到了吴老师的回信。信中说了三件事,第一,欢迎我回国,告诫我决定回国就不要患得患失;第二,现在国内的科研条件一点也不比国外差,他还把他实验室当年发表的论文清单发给了我;第三,让我看看周围是否也有象我一样想回国的同学,让我动员他们一起回来。
说实话,当时我申请的学校或校内的单位不止浙大生科院一家,但这么快收到院长热情洋溢的回信却是第一次。我很快把简历发给了他,里面附了三位国外推荐人的联系方式。离开美国前,Whitham教授笑着说,这是我帮你找到的工作。我这才知道,吴老师直接与我的推荐人联系,向他们要了推荐信。正是他高效、务实的工作方式,让我很快决定了回来工作。
回国后,在建设实验室、申报课题、培养学生等方面,都得到了吴老师的支持和帮助。2005年吴平老师作为首席科学家,领衔了一项973项目,我作为项目骨干参与了该项目。实验室浓厚的学术氛围令我记忆犹新。每周的实验室会议,他自己、年轻教师和学生都轮流报告。内容除了实验进展外还有文献解读,还有很多科学思想的启发、激励。每次参加实验室会议,都是学术上和精神上的享受。
记得06或者07年有一次他在北京开会,晚上还在思考如何激励学生,半夜把他对生命、信念、责任、勤奋、态度等的感想写成了九段思考发给我。这些内容至今仍然贴在他创建的“植物生理与生物化学”国家重点实验室的墙上。
共事的9个半年头,吴老师的敏悦、勤奋、爽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除了工作和阅读他喜爱的历史、人文著作,他几乎没有什么爱好,他365天几乎每天工作时间都在12小时以上,是我见过的科学家中最用功的人。
吴老师性格爽直、甚至有些急躁。着急的时候也在实验室发脾气,但他发脾气就事不就人,过后他只记事不记人。他过世后,实验室已毕业的近百名学生都从世界各地赶来与他道别,其中许多学生当时都曾被吴老师批评过。但今天的他们,都已成为各单位的科研骨干。(作者为生科院教授)
注重细节的完美主义者
■文 易可可
在我心里,我的老师吴平是个注重细节的“完美主义者”。
吴平教授工作非常敬业,一般是每天8、9点钟就到实验室,往往要在实验室工作到晚上12点左右才回家。他很少去吃午饭,时不时来点咖啡,吃点小零食来充饥。在实验室看文献、与学生聊课题、去地里看水稻苗,这就是他的日常生活。
吴老师知道温室里的所有的水稻苗分别是哪个学生用于哪个课题的。我们常常能看到吴平老师在温室里蹲着挖土、种苗。到了水稻种植阶段,也是他非常忙碌的阶段,在水稻种苗之前、种苗的时候、苗的生长期这些时间段,他都会抽出时间去长兴基地呆上一两天,常常与农民一起光脚下水稻田工作。
吴平教授课题组的实验用地一定是最有条理的,这源于他对细节上的“完美主义”。吴平要求他的学生要给自己的实验苗都做好标签,方便实验记录整理。我记得曾经有一个学生的实验苗因为没有做好标签被吴平教师直接扔掉了。经历过这件事,学生们都记得要认真负责地对待其他的实验和事务。
“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何况更加复杂的事。”这句话是吴平教授经常对我们学生说的一句话。他要求学生在实验中的每一个步骤都做到精准,无论是裁剪Sourthern杂交的尼龙膜、吸水纸,还是每一个实验步骤,吴平教授都要求正规、清楚。当然,这些要求在当时我们都觉得过于‘苛刻’,但我们也清楚地知道,平时吴平教授就是这么要求自己的。
读书的时候常常抱怨,之后就明白吴平教授这样的“完美主义”要求其实是对自己好。我硕士毕业后去英国读博很快就能适应当地教授的各种要求,我做事严谨认真的态度也得到了英国教授的赏识,可以说吴平教授的完美主义对我后期的发展和成长有着非常重要的影响。(作者为浙江省农科院研究员,叶盛珺整理)
不爱吃饭的吴老师
■文 倪君吴
老师很珍惜时间,和工作无关的事情,几乎简化到了苦行僧的地步,比如吃饭。
吴老师一直提倡简化中饭。他还举例说,当年他在国外做博后的时候,实验室里有一个台湾人,每星期上一次超市买几斤牛肉,然后分成七份,每天中午就是在实验室里吃牛肉饭……可是不管他怎么谆谆教导,我们就是喜欢中午骑着自行车到食堂去吃饭。对此,他只能说我们年轻,不懂得时间的宝贵。
他在中午的时候也吃点东西,不过从来不是从家里带来的饭菜。在他的办公室里,往往备有一些小零食,而在各种零食中,他最爱的是炒豆之类的东西。左手抓一把放在嘴巴里,可以咯嘣咯嘣好半天,一点都不影响他看电脑屏幕和操作鼠标。
我以前一直很好奇,吴老师几乎不出门的人,哪来的零食呢?有一天,我在实验室走廊里看见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手里拎着一个很大的袋子,到处问吴平在哪儿?后来,实验室的师兄师姐告诉我,那老太太就是吴老师的妈妈。
当然,吴老师也会碰到断粮的时候,那时他只能找人帮他从食堂带点饭回来。有一次,他的秘书不在,吴老师让我帮他带一份饭。我想吴老师这么幸苦,我应该好好给他带一份,于是我在食堂里转悠,东挑西捡地带了一份自认为很满意的饭菜送到他的办公室。事后我和他的秘书聊起这件事,他竟然说,吴老师其实不喜欢这么复杂的,直接给他带几个肉包就行了,如果是米饭的话,最好加几块肉,千万不要带什么鱼啊,菜啊之类的东西,吃起来麻烦,不抗饿。这么吃怎么行?我当时心里犯嘀咕,甚至觉得秘书太不尊敬吴老师了。
博士毕业后,我去了杭州师范大学下沙校区工作,由于我和吴老师还有课题上的联系,所以还经常回实验室找他。就在今年四月份的一天,我在下沙吃完中饭,然后开车到了紫金港。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在办公室忙这忙那的。
看到我来了,吴老师立刻放下手中的事务,和我热情地聊起了课题进展情况。
聊着聊着突然一个人闯了进来,告诉吴老师时间快到了,得走了。他一惊,仿佛一下子从梦幻回到了现实。“对不起,稍微等一下,马上就来”他一边说一边从办工桌的角落拿来一个一次性饭盒,快速打开,里面是米饭,上面是几块红烧牛肉,还浇了点肉汤。那个人惊讶地说:“您还没吃饭啊?”“马上就好……”他开始不顾形象地趴在办公桌上低头扒饭,像是饿了好几天的流浪汉一样。不到两分钟的功夫,一盒饭就消灭光了,他大手一挥,走!出了办公室。
相伴这么多年,其实吴老师究竟爱吃什么,我们都不知道。(作者为杭师大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