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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北水利水电大学 - 《华北水利水电大学报》

她 的 冬公共管理学院 秦杨洋

2020-12-31     浏览(129)     (0)

在我模糊的记忆里,冬天是一个雪花繁漫的季节,屋子里的炉火烤的暖洋洋,红彤彤的,照亮了整个堂屋的挂钟,噼噼啪啪的火星迸发出来,给这个安详宁静的冬天增加了一丝响声。那时候我懵懵懂懂的眼睛就会盯着院子里的雪花看,看它一片片飘下来,给院子盖上一层厚厚的棉被,脑子里想着许多小问题,整个下午就是这样安安静静地在一片又一片的雪花降落,一个又一个问题的思索中度过的。当我困的时候,姥姥就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一个搪瓷碗,里面乘着刚烤好的香肠,用她特有的腔调喊我一声,“辉,吃饭了。”

那个时代在那个地方,还没有焦虑,没有恐慌,没有成功学,只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民们,只有卧在院子里懒洋洋晒着肚皮的大肥猫和汪汪叫的笨狗,只有每一家在自己宅子后面另辟一块地的普普通通的小菜园,只有一个阴暗潮湿却供养着全村日常用品的小超市,只有勤劳清爽的早晨,安静慵懒的下午,宁静飒爽的晚上。

记得我吃香肠的时候,总觉得家里做出来的味道比较淡,没有外面卤肉店卤出的那种香味,于是挑食的我就开始闹腾不吃饭,想着去小卖部买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吃,这时我姥姥就会像变魔术一样,从她那个存调料的小柜子里面拿出一袋方便面调料,倒进碗里,再在调料上面撒上一点醋和孜然,将整个香肠拌进去,然后用筷子插好,递到早已期盼许久的我的小手里,我便会开开心心地拿着香肠吃得满嘴流油,姥姥也会看着我,边呲牙笑,边说,“馋死你个挑食的小乞丐。”

到了晚上就能打开昏暗的灯,等着外出劳作的外公一起回来吃晚饭,全家围着小烤炉坐着,烧一烧切成片的馒头,暖一暖凉冰冰的苹果,说说村东发生了什么,村西又说了啥话,大队上有啥指示,磨磨蹭蹭到了七点半准时看天气预报,看看这场冬天的大雪还会继续吗,看看能不能趁着放晴去晒一晒稍微潮湿的被子,然后就钻进早已被电热毯暖热的被窝里,在八九点就能够安然入睡。

后来的事情不怎么记得了,爸爸妈妈忙完工作之后就把我从姥姥的身边接走了,那时候还小,也不知道离别的概念,甚至连跟姥姥分别的情形都给忘了,只知道自己是要回到爸爸妈妈的身边,开始去另一个小学上学了。以后也是常常去探望他们,姥姥会说长高了没呀,吃得咋样呀,学习怎么样呀,然后会给我做她最拿手的方便面和菜饭,说,“吃饱了没呀,你这么瘦,一定要多吃点,都没肉,那咋行呀。”然后在我要走的时候一定要从家里拿出来几个自家老母鸡下的草鸡蛋,然后拿上几包方便面和几瓶营养快线,塞到一个塑料袋里递给我,“你妈妈买的太多了,我俩也吃不完,你带走吧。”每一次我接过来这一包东西,都觉得这是啥东西呀,家里不是很多吗,但是妈妈说,“这是姥姥在心疼你,得拿上。”其实拿回去也都是给它扔在了厨房,并没有说自己多喜欢吃,顶多在某些特别饿的晚上,才能想起来那次还从姥姥家拿来了一点方便面和奶。

后来上了高中,回去就更难了,每周末自己还需要调整状态。自己的压力也大,妈妈爸爸都不敢跟我说特别多的话,大家都过得比较压抑,考完之后,妈妈才提了一嘴,说你姥姥在你高考那时候一直问,“辉咋不来呀,学习可别累着了”,希望我能回去看看。

我坐上了以前充满晕车恐惧的公共客运车,现在不再晕车的我,轻轻松松摸到了姥姥的住处,一身畅快地走进了她的菜园子。看到她正在打理果园,忙着给柿子树打虫药,我喊了几声,她都好像没听到一样,我站在她身边一小会儿,她才发现我,说,“辉,等会啊,我一会儿去给你打几个枣,你先去屋里吃香肠吧。”我看了看这个菜园子,还像以前那样,有着各式各样的水果和蔬菜。院子的门也没有锁,我进门的时候,那个喜欢大喊大叫的狗懒洋洋地瞟了我一眼,继续闷头睡大觉。我上到去往堂屋的阶梯,站在门口掀开门帘的时候,回头看了看姥姥,突然发现姥姥好矮,蜷缩成了一团,跟我印象中能单手把我揣在怀里的姥姥不那么一样了。那一天,我又领走了一些方便面。

我报志愿的时候,姥姥打来了电话,“辉呀,姥姥想着既然考的分也差不多,咱报一个军校咋样,部队里面可是分配工作,管你吃喝,况且为国效力不也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儿嘛?”

过年我又回去了,抽出来时间跑回家里看一看爸爸妈妈,拿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后,我随即又坐车到了姥姥家里,给她带了她最喜欢的丝巾。丝巾是我在一个比较大的精品店里买到的,我像一个衣锦还乡的成功人士一样,兴冲冲地回到了这个看起来破落萧条的小村子里。冬天的萧瑟遮挡不住这个村子的落后,曾经我觉得那么大的街道,现在过两辆车都需要互相让路;曾经让我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稻田地和一人多高蔓延好几里的玉米地,现在觉得也不过是从村的一边到另一边。脏兮兮的大队好像依旧没有改变它的样子,门口贴的小广告依旧没有清除,除了那些一年一换再粘上去带着新年喜庆的红色对联以外,我有理由怀疑这里已经不住人了。

熟悉的街道,左拐前走三四十步的第一个胡同口,里面的第三家那个开着绿色大铁门,左手是小菜园子,右边是那个白雪皑皑的小院子。我嘎吱嘎吱地踩碎了白净的雪被,熟悉地摸索着在排水道口那个砖缝里面的钥匙,打开了门,看了看那个躲在笼子里抱着剩饭吃一脸的老狗,它泛白的肚皮里面进进出出,呼里呼出地喘不过气。我喊了一句,“姥,回来了。”

结果她还是没听到,直到我推开门,她才看到我顶着一身雪来了,连忙抽开小炉子,给我拿出来刚刚烤热的馒头,说“你咋来了,也不知道给我说一声,我让你舅舅去村门口接你,这么大的雪,路又那么滑,还这么冷,冻着没呀”,我笑嘻嘻地说,“肯定没啊”,刚想着拿出手里的礼物送给她,结果她又去她的暖壶里面拿出来刚烫好的一瓶营养快线递给我,我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她拉到了沙发上,用她的抹布给我擦身上的雪,一边擦着一边问长问短,说怎么还是这么瘦啊,学校的伙食不好吗,吃的还是不得劲吗,还是说钱不够,没吃得舒服,我一边应和着,一边看着这个稍显阴暗的堂屋,透过窗户也看不到那么明亮的雪景,小炉子的火,仿佛也不是那么的红通,现在越发觉得炉子是那么的暗淡。言语之间,又到了晚饭的时间,姥姥刚准备去做,我就得意地站起来,说姥姥你歇会儿吧,我从郑州带了不少东西来,给你做做看。她花白的头发,印着那些深刻的皱纹,让她的笑容显得那么老而深邃,说,“你会做饭了呀?”

老人的胃脆弱的像瓷器一样,我带过去的各种千奇百怪的东西,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种折磨与难受,在他们看来是又花钱又不值得的东西,吃到嘴里也没有说多么好,反而在肚子里面咕咕咕难受,她实在吃不下去了,我便拿出来她从没有吃过的老坛酸菜面,她连忙让我坐下,自己捣鼓去了。

她听了听我在学校的生活说,“还能往上面考吧,能考就行,高中不是那么的如意,那就继续考,你再读完那是研究生还是硕士呀,咱隔壁那个小姑娘,人家就是研究生,村支书的儿子就是硕士,你看这俩哪个好,你可得选一个,我也给你出不了啥主意”。

在家里睡了一晚上要走了,一晚上都觉得这个寒冷的冬天,只有飒飒的冷风,雪花也不像以前那么温顺和飘逸,只有单纯的凉薄,晚上出来上厕所的时候也听不到狗的叫声,只会看到狗在那儿大口大口地喘气,肚皮一伸一缩,我都不曾知道在冬天的晚上,天空竟然是如此的幽邃和黑暗。树枝上的雪一旦抖落露出来的只是那些光秃秃的杆子,丝毫没有积雪伪装后的富态感。

第二天我要走了,姥姥给我泡好了豆奶,然后去她的卧室翻腾那些方便面和酸奶,我突发奇想,想着给她一个惊喜,就想着把丝巾塞到厨房的抽屉里,等她打开的时候会发现一件宝物。我悄悄地拿着我的丝巾走到了那个满是油烟气的厨房里面,拉开了灯,回顾着这个熟悉的场景,看放哪比较不错,能让健忘的她及时发现。我很快将目光锁定在了一个抽屉里,这个抽屉距离她做饭的灶台十分近,应该是里面放着比较顺手的东西,方便她能及时打开,我兴致勃勃地打开那个抽屉,也想看一看姥姥到底放了些什么。

“咚”,鼓鼓囊囊的酸菜包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