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大学 - 《兰州大学报》
一只叫渥伦斯基的狗
作者:杨宇洁(萃英学院2018级本科生)
渥伦斯基是一只狗。
它没有名字,只不过我今天想到它的时候,恰好在看《安娜·卡列尼娜》,于是就随便领出来一个名字来称呼它。
我不知道渥伦斯基是什么品种,甚至连它是公是母都不清楚。我只知道当我爸把它领回家的时候,我很讨厌它。
它小小的,才几个月大,缩在我爸怀里,怯生生地看着我。
我当时高三,差几个月就要高考,心烦意乱得很,看不得家里除了人之外的任何生物。于是我当时皱着眉对我爸下了逐狗令:“有我没它,有它没我。”我爸舍不得,足足拖了一个星期都没有送走。而我每天因为课业忙得焦头烂额,自然没心思再催他。
周末,我在家里刷了一上午卷子,身心俱疲地从卧室出来,刚想对我爸说饿了,让他给我煮点东西吃。结果看到一人一狗没心没肺地在一旁玩得正欢时,我火爆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为什么还没送走?”
一人一狗的欢乐氛围瞬间消失。父亲沉默起身走进厨房给我煮饭,而渥伦斯基无措地在原地转了几圈,然后蹲下,一脸无辜地仰头看我。
我叉着腰回看它,似乎是我的眼神太过锋利,它没过一会儿就撇过头,灰溜溜地走去厨房找我爸。
那一天,我和我爸彻底不讲话了,我拒绝吃饭,晚自习也不让他送,整理好书包摔门就走了。
我在学校生了一晚上闷气。
晚自习结束回家,一打开门,看见渥伦斯基没心没肺地窝在我的拖鞋里,我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当时就摔了书包。于是,父亲不敢让我看见渥伦斯基,把它锁在自己卧室里。可这没眼色的狗像是唯恐不能惹毛我一般,尖着嗓子叫了一晚上,害得我一晚上没睡着,本来神经衰弱的我彻底崩溃了。
早上,我阴沉着脸质问父亲:“你就不能等我高考完再养,你现在带来这狗是想怎么样?”我爸委屈,良久才说:“你每天一走,就没人跟我说话,好歹这只狗还能陪陪我。”听到这句话,我心猛地一缩。不得不说,自从渥伦斯基来了,父亲的笑容确实比之前多了。但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我怎么会理解父亲的孤独,我一心只想要个清净世界,面对父亲的不合作,我彻底炸毛,歇斯底里地说:“那我不高考了,陪你一起养。”
我爸彻底沉默,他妥协了:“那我把它放在外面,不让它进来。”
于是,渥伦斯基和它的狗窝被一起转移到了房子外檐下的小角落。
但天有不测风云,一次老爸出去买菜,没人看顾的渥伦斯基被偷走了。那贼很是贪婪,连狗窝也不放过,一并卷走了。
老爸为此抑郁了许多天,我却根本无暇顾及他的情绪。直到高考结束,我们都默契地没再提起渥伦斯基。
后来,大一暑假的某一天,我和父亲一起在客厅看电视。
父亲状似无意地提起渥伦斯基。他说,其实在渥伦斯基被偷走的一星期后,他就在院子口看见它了。它被一根塑料绳子拴在院子口的柱子边,它长大了一点点,但是身上的毛秃了许多块儿,整只狗瘦骨嶙峋,伏在地上嚼着垃圾,一会儿还吐出白沫子。父亲心疼地想把它带回家,但是一想到我,就狠狠心离开了。
听完,我的心紧紧缩成一团。它只是几个月大的小奶狗。如果不是我,它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如果我对它的存在再宽容一些,说不定它还能在我爸的呵护下平安无忧地长大,不必遭受如此虐待。
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了一个画面。那天周末上午,刚做完卷子饿极了的我,看到那个平时高大严肃的父亲,在阳台上温柔耐心地轻挠着渥伦斯基的肚皮,并且时不时像个小孩子一般咯咯地笑着,眼角眉梢都挂着阳光。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我爸不设防的笑容。
可当时任性的我把他这一点笑容都残忍剥夺走了。
想到这里,我拽着我爸的衣角,软了语气,撒娇:“爹,咱们养只狗吧。”这一次我一定倾尽全力地爱它,把之前没来得及给渥伦斯基的爱全部给它。
“不养。”
我爸回得决绝。
他老人家应当还没有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