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暑期的东北行,我分别驻足于满洲里,海拉尔与哈尔滨三座城市。本以为它们无非与全国其他城市大同小异,顶多与 “中俄贸易”有着一定联系。但当我深入其大街小巷,它们却给了我更深层次的感受。
满洲里市位于内蒙古呼伦贝尔大草原的腹地,是一座被兴安岭、呼伦湖、蒙古国与俄罗斯所环绕,独领中俄蒙三国风情的城市。在市区游逛时,犹如置身于俄罗斯:金发碧眼的出镜率远高于东方面孔;从大商场到小卖铺,都配以俄文招牌;哥特式的尖顶,欧式的穹顶错落有致地争奇斗艳,与其他城市的冰冷玻璃幕墙相比,墙面轻快的黄、粉两色给整个城市带来了一种明亮和温暖。显然,这座城市有着非同一般的历史。
满洲里曾是清朝的一个边陲小镇,是一座因东清铁路而成长的城市。1895年沙俄政府为了达到侵略中国东北的目的,把西伯利亚的铁路延伸到中国东北境内,与清政府签订了《中俄密约》。呼啸的汽笛声,带来了大量沙俄移民,带来了他们的文化习俗,也带来了他们先进的工商业。从此,这座小城与俄罗斯开始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上个世纪的二三十年代,满洲里是我国与共产国际的红色通道;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时期,满洲里口岸曾把大批苏联军援物资运往前线;建国初期,面对帝国主义的海上封锁,满洲里作为共和国的主要外贸通道,有力地支持了全国的经济建设。如今,这座离“国门”最近的城市,成为我国最大的沿边陆路口岸,被誉为“东亚之窗”,拥有举足轻重的边境贸易地位。
与满洲里有着类似历史的,还有哈尔滨。19世纪末,俄国人在这里修建中东铁路。30多个国家的16万余侨民聚集在此,经济和文化的空前繁荣使哈尔滨成了当时东北亚最富盛名的国际商埠。中西方文化经典在这里融汇贯通,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莫过于中央大街了。中东铁路全线通车之前,哈尔滨的所需货物基本都是经松花江水路运来的。今天的防洪纪念塔处,就是当年的码头。船抵岸后,苦力们用独轮车把货物运往城内。这片靠近河岸的沼泽地经过车轮日复一日的碾压,逐渐形成了今天中央大街主干道的雏形。后来,店家为了方便运输,在道路两旁建起了商铺。背井离乡的外国侨民,按照自己民族样式建筑街道、商店、宅园,于是这条1400米的长街上便伫立着拜占庭式、巴洛克式、文艺复兴式等各种精美建筑,涵盖着欧洲最具魅力的近300年文化发展史。中央大街便成了黄金水道的口岸,也成为哈尔滨当时最热闹的繁华之地。离中央大街不远的圣·索菲亚教堂始建于1907年3月,原为沙俄步兵师修建中东铁路的随军木质教堂,是典型的拜占庭风格建筑。经过几番修建加固,成为远东地区最大的东正教教堂。屹立于高楼间的它,并不突兀,反倒有一种见证了哈尔滨从小渔村蜕变为开放性大城市的厚重历史感。
与前两者不同,途径小城海拉尔留给我的关键词是“日本”。当年日军侵略中国东北后,一直企图进攻苏联,进而占领亚洲,因此在中国东北与苏联接壤地区建立了多处大型军事基地。海拉尔要塞是日本关东军在边境设立的15处军事基地中最大的两处之一。战场上日军伤亡人数的不断增加,迫使日方在海拉尔建起当地的第一家医院,开创了这座城市医疗史上的一个新纪元。而这座医院也沿用至今。
还记得小学语文课本里有一篇关于记述日本在华期间滔天罪行的课文,读完后,我用钢笔尖深深地在书页上划下了几道长长的口子,似乎想用我的微薄之力表达心中极其强烈的愤恨之情,和一年前国内那些狠砸日本车的“爱国者”如出一辙。我们当然不会忘记日本、俄国和其他侵略者留给我们的伤痕,心中的痛与恨用再多的语言也无法赘述。但是,战争与侵略还带来了另一个国家的风土人情、农工商业,并在我们的土地上生根发芽。倘若我们用一种单纯的眼光从文化,历史的角度看待它们,说不定可以收获颇丰。
突然想起高三时背得滚瓜烂熟的答题模板:外国的侵略一方面瓦解了中国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造成农民和手工业者的大批破产;另一方面,为中国民族资本主义经济的产生和发展创造了商品市场,客观上又推动了中国经济工业化、政治民主进程.。倘若没有外国侵略者用坚枪利炮打开中国的国门,那时的全国上下定还沉浸在“唯吾独尊”的美梦中,如井底之蛙般只见头顶的一方蓝天。那扇腐朽蠢笨的大门被轰开的那一刻,也是人们开始注目万千世界,寻求强国御侮之道的时刻。
我庆幸于这三座城市对历史的完整保存,因为历史的痕迹无法抹去,我们能做到的唯有尊重它,并从中习得。我相信,其中蕴含的正能量远比泄一己之愤懑益处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