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条雨打芭蕉的小巷,在记忆的尽头,远去。———题记
我生在江南,听着江南的冷雨入眠,品着江南的清茶长大。江南,有着我挥之不去的童年。
打小,我便住在曾祖父的老屋里,那间有着静谧庭院的老房子。那时的曾祖父,已是得了很重的老年哮喘。他,脸上又黑又瘦,两手绽满青筋,时时发抖,声音嘶哑。听外婆说曾祖父是个文人,满腹经纶。但因家境贫穷,所以十分节俭。我很是敬佩他,也总喜欢放学待在老屋里玩儿。在那里,我是快乐的。
以前每每所不能错过的,就是他的房间。他的房间很宽敞,地上铺着深棕色的木板,平时不点灯,还能隐隐有光。一张极大的床铺在墙边,上面刻满精美的木雕,听说是清朝的,有些年代,现在也不知放哪儿了。房间总是很暗也很干净,尽管前面就是庭院,可他就是没拉开过帘子一次,至少我从未看到过。
他终年身体不好,这点我们都深有体会。就连吃饭,也是坐在床上,还得看身体好坏,菜分成一小碟一小碟的,有时吃不下,硬塞会吃出血来。他咳起来便没完没了,旁边看着的人也会心惊胆寒,就是这样,我还是忍不住放学去他房间玩,这实在是因为我嘴太馋的缘故。
一到老屋,我没到家门,就哗啦把书包摔到沙发上,兴奋地跑进曾祖父房间,但一进去,我就像变了个人般,开始乖顺起来,有礼貌地打招呼。这时候曾祖父就开始夸我乖巧,我也就理所应当地接受了。
那时,他会问我在校的情况,再问一些我力所能及的问题。往往都是像古诗这类有关文墨的,要么有何领悟,要么就是背诵出来。我也大都忘了当时如何应付的了,后来就只是变为曾祖父在那儿断断续续的讲解声了。
表现得好,就有奖赏,我倒认为是天天都有的。在那时,他的脸上也会洋溢起如同我那孩子般纯真的笑容。然后用哆哆嗦嗦的手支撑着,慢慢地往上靠。待坐好后,又从被子里颤颤巍巍地摸出一铁盒。吃力地打开,用左手拇指和食指轻轻取出一颗最大的冰糖,递给我,上面还有他的余温。尽管很努力了,但不时手还是会不受控制地上下抖动。我双手合并着,棒过那颗辛辛苦苦得到的冰糖,立马塞进嘴里,一脸幸福的样子,高高兴兴蹦出门去……长大后,爱上了老屋的庭院,那个有着温暖阳光的一角。一把藤椅,总是静静地放在阳光下,不知名的藤蔓悄悄地缠上老屋的窗,被时光遗忘。
铜雀春深,庭院里曾祖父独自坐在藤椅上读书的剪影是我不灭的印象。我总是着了迷般地盯着这幅静默的场景,默默地出神。曾祖父手里捧着的纸上有着美丽的文字,散发着纸张所特有的,让人安静的气息。渐渐地,我也爱上了《读者》———这一曾祖父的挚爱,和曾祖父一起,品味着文字所带给人的感动。那时的天空,凄凉的月光替代了壮丽的晚霞,一只东方的夜莺孤寂地吟唱,走访冬天的青石小巷。曾祖父的絮絮话语,是一声声悠长的叹息,将我的思绪缕缕飘散。
风隐去,墨色渲染那幽静的气息。小院春红已谢,时间轻轻吹弹。远远,铜绿的大门微敞。我开始在那不懂爱的季节,用稚嫩的话语,书写爱,书写着生活带给我的美丽。曾祖父将我的文章一张张地贴在泛黄的墙上,欣喜地笑了……那一年,江南的风再一次吹皱了一池春水,淅沥的雨蘸湿了桃花,弄花了江南的初妆。在这样一个朦胧的季节里,曾祖父走了,伴着我的童年悄悄地走了。紫藤萝肆意地开放着,盖住了老屋,也盖住了我对老屋的所有最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