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与传播学院大四学子刘志毅,在《南方周末》实习期间,以打工者身份应聘进入富士康,潜伏28天后做出报道:《富士康“八连跳”自杀之谜》,成为追踪“八连跳”的第一和唯一。本报走近刘志毅,与读者一起分享他的“潜伏”经历。
背景
《南方周末》并非第一个介入调查“富士康自杀事件”的媒体,但她的报道震撼了整个中国甚至波及海外。《富士康 “八连跳”自杀之谜》,对中国部分地方产业工人的真实生存状态做出了最完美的诠释,而这一切,都离不开实习生刘志毅。
2009年,中国工人“荣登”美国《时代》杂志的年度封面人物,理由是,他们以“坚毅的目光,照亮了人类的未来”,而所谓“坚毅”,却是忍耐机器异化、资本侵蚀所必需的品质。当电脑、手机、汽车,每一样商品都成了资本的产物,汗水、青春,乃至生命,每一样代价也被资本消耗殆尽。
无法承受的生命之重,在某种程度上成了中国工人的一种宿命。
潜伏在富士康的28天里,刘志毅把自己当成了一台摄像机,审视这里每一天的生活。“与机器相伴的青春和命运”,是刘志毅对富士康员工最典型的概括。“他们生产着世界上最顶尖的电子产品,却以最慢的速度进行着自己的财富积累。”刘志毅记录道,“这实非一个工厂的内幕,这是一代工人的命运。”
讲述
作为实习生,现在看来,能参与《南方周末》的策划和报道,进入富士康“打工”,当然是一件很荣幸的事。而在富士康的日子里,我最大的感觉是未知与神秘,而且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觉得这个工厂的问题并非仅仅“艰苦”或者“严苛”,而是另外的一些之前没有被提及的东西。
我很兴奋去发掘这样一个点,未知与神秘。一方面令一个实习生有些恐惧、没底,但更多的是真相对人的吸引力。
在富士康一边“打工”一边采访,确实有些挑战。一是需要你完全跟打工朋友一样地去体验,二是需要你作为一个合格的记者去记录。体验时,你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工人;而记录时,你就成了一台摄像机。跳出你的身份,审视每一天的生活。这样一种每天每时的角色转换,是以前所未尝试的。
从富士康出来后,我开玩笑说,我需要“心理辅导”。而这里的“心理辅导”,其实是指之后各路媒体对我的关注与报道。因为我不大喜欢在聚光灯下老谈一件事情,我也觉得自己还没有那个资格。但是这件事情偏偏又重要到我难以拒绝,所以很矛盾,有时候想起来令人作呕。
我的感觉是,一个记者,采访别人还是比被采访要自在一些;报道新闻还是比被报道自在一些。
而在富士康的那段时间,现在对于我来说,倒是平静和自然的。我忠实地记下许许多多东西,然后在其中寻找着我们报纸需要的“宝藏”,那种记录的快感与探求真相的疑惑,都是我们所经历的所谓“印象”。
我个人在富士康里没有什么“阴影”,因为我早有准备,我是个去探求这个工厂阴影的人,我是阴影背后的影子。
老实说,“潜伏”在富士康的日子里,我曾有意无意地想到这组报道的社会影响力。但是,我不是冲着这个去的,有时候开弓没有回头箭。当我在MSN上向带我的实习老师表达了意愿之后,就没有再想过放弃,反正怎样都是一搏。至于最后提出了“新生代打工者”这个概念与他们的精神生活这样一个重要问题,当时还没有想那么清楚。要是当时就看得这么清楚了,那么这个报道的过程就会容易很多了,而那其实是不可能的。
感悟
记者这个群体确乎是最容易让人迷失的,借用马克思·韦伯的话,选择做记者,考验着一个人内心的安定自信。他必须迅速而令人信服地就这事或那事发表意见,即使自己并不了解,也不能变得肤浅。最重要的是,他不能因自我表白而丧失尊严,种种的艰难情况使得记者要催促自己在很短的时间内、很高的节奏里变得深刻而又高瞻远瞩。
这是一件很难为人的事,并且容易滋生许多徒有其表的虚伪者。但尽管有这种情况,这个团体中依然有许多可敬的、真诚的人,这实在不是外人所能轻易想象的。
后记
在近日举行的第六届南方都市报新闻报道奖暨南都新闻奖学金颁奖礼上,刘志毅成为备受瞩目的五名一等奖获得者之一。在代表获奖学生发表感言时,这位小伙子风趣地说:“我并不想代表大家,因为大家都有很多有意义的话要说,我更加不想被代表。”
刘志毅说道,“自己其实想表达的意思是,要想不被代表,要想不盲从,首先要知晓,而要让所有人知晓,应该就是新闻人最简单最纯真的使命。”
主持人故意打趣他,“如果再让你潜伏一次,你愿意潜伏到哪儿去?”不料小伙子诙谐回应:“南方都市报”。
(本文由牧笛根据媒体报道综合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