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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又下了起来。

窗外晾晒的衣服早已湿透，布料吸饱了水分，沉甸甸地垂着，屋内的天花板洇出一片片水痕，边缘泛黄。他坐在床沿，盯着那滩缓慢扩散的湿迹，听着水滴砸进塑料盆里的声音，嘀嗒，嘀嗒。

几平方米的房间挤着霉味和微弱的呼吸。床和书桌共用一块斑驳的木板，木纹里嵌着经年累月的墨水渍。台灯不知是几年前买的，塑料灯罩已经褪色，投下的光晕在墙面上洇开一片昏黄。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灰黑色的霉斑，床垫下的弹簧塌陷，躺上去时，身体会不自觉地陷进一个凹痕里。

他起身，走到窗前。玻璃上蒙着一层雾气，他用手指划开一道，看见巷子里的积水映着霓虹灯的倒影，破碎扭曲。隔壁的夫妻又吵架了，女人尖利的嗓音穿透单薄的墙壁，又传来玻璃器皿砸在地上的脆响。楼下的麻将声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哗啦啦的洗牌声里夹杂着粗俗的笑骂。

便利店的制服挂在门后，他伸手摸了摸衣服上压不平的褶皱——某次争执留下的，他已记不清争执的内容，或许是房租，或许是某个未接的电话，又或许是别的什么。他穿上制服，扣好扣子，镜子里的脸很普通，普通到模糊。便利店的白炽灯很亮，亮得让人无处可藏。冷柜的玻璃上凝结着雾气，他伸手擦了一下，看见自己的影子短暂地清晰了一瞬，又很快朦胧。

“关东煮要加热吗？”他问。

顾客摇头，递来一张皱巴巴的纸币。他接过，指尖触到对方干燥而温暖的手掌，不属于他的黑白世界。

路灯快熄了，他走出店门。雨已经停了，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巷口的流浪猫在翻垃圾桶，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啃食。他蹲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火腿肠，剥开，放在地上。

“吃吧。”他说，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

猫犹豫片刻，叼起火腿肠，消失在黑暗里。

他站起身，抬头看了看天空，没有星星，只有一片混沌的灰。

回到家，他脱下制服，挂回门后。塑料盆里的水已经积了半指高，他倒掉，重新放回原处。他从枕头下抽出一本书，封皮已经磨损，书页泛黄，边角被蟑螂啃噬过，留下锯齿状的缺口。他翻开，手指轻轻抚过那些文字，抚摸某种遥远的、不属于他的生活。

窗外，雨又下了。

水滴砸在塑料盆里，嘀嗒，嘀嗒。

他翻过一页。

清晨的闹钟响起，雨还在下。他睁开眼，看见天花板上的水痕又扩大了一些。塑料盆里的水已经快满了，他起身倒掉，水溅在拖鞋上，凉意透过布料渗进来。

便利店的早班总是安静的。他站在收银台后，看着玻璃门外的天色渐渐亮起来。偶尔有人匆匆进来买咖啡，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傍晚时分，雨势变小了。他靠在店门口发呆，看着巷子里的积水映出破碎的天空。一个小孩跑过，踩起的水花溅在他的裤脚上。

回到家，墙角那片新霉斑又扩散了些，灰绿色菌丝在阴影里蜷曲。他蹲下来擦拭，抹布划过墙面的声音和雨滴落在盆里的节奏逐渐重合。他躺在床上，听着雨声和塑料盆里的滴水声。枕边的书翻开，停在昨天读到的那页。他伸手关掉台灯，黑暗围堵了整个房间。

明天还会下雨吗？

他闭上眼睛，等待着下一个黎明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