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一边翻阅书卷,一边等待“瞌睡虫”的造访。恍惚之间,我有点儿想念乡下的老家了。禁吟咏欧阳修的《小满》,“夜莺啼绿柳,皓月醒长空。最爱垄头麦,迎风笑落红。”蜗居小城一隅,我遇见过青青绿柳,却没有欣赏过夜莺的歌喉。偶尔仰天望月,最牵挂的还是乡下庄稼的播种与收获。
走过人间四月天, 乡下的麦田里有没有传来布谷鸟的声声啼鸣?
乌云集结,故乡的明月在城市的夜空中隐形。天气变化无常,让人格外惦念故乡空气的洁净与清爽。每逢这个季节,或许乡下老家的青麦已经开始变黄。曾经一生侍弄庄稼的爹和娘,就特别憎恶天气的变化无常。变化无常的天气,会搅乱庄稼的收获或是播种的进程。
希望故乡的夜晚明月朗朗。蘸着或盈或缺的明月,腰弓背驼的爹娘一定是在霍霍磨镰了。只要是布谷鸟开始啼叫,父老乡亲再也没有人愿意睡懒觉了。田里的青麦在布谷鸟叫过之后就开始变黄了。一向沉寂村子变得彻夜不眠,不是东家忙着钉扬场的木锨就是西家趁着夜静的时候叫起一家人找一片开阔地去轧打麦场。农活忙的时候,村子里的大人小孩没有一个能闲着的。
客居城市,我对季节的变迁还是比较敏感的。失眠的长夜,我不仅惦念乡下的爹娘而且也牵挂田野里的庄稼。爹娘伟岸的身躯成为了童年的记忆,年轮不仅生长成爹娘额头上如同刀刻的皱纹,而且将爹娘含辛茹苦的脊梁腐化为了一张弯弓。我时常打电话问候年迈的爹娘,时常恳求两位老人把家搬到我居住的城市,爹娘却常常在电话里朝我发火,“咋了,俺两人还能动弹。你娃子呆的地方俺们住不惯,要是在你那里住上两三宿,不憋出病来才稀罕呢! ”住进了城市,爹娘和我的亲情是不是在一天天疏远?
青麦变黄的季节,我落下了夜夜失眠的坏毛病。
夜半啼叫的布谷鸟让我越发多愁善感。失眠的长夜,我就回忆和爹娘一起生活的情节。麦子拔节抽穗扬花灌浆,丰收的希望在父老乡亲的眼里日渐明朗。“蚕老一时,麦熟一晌”,布谷鸟叫过没有几天,青麦就开始慢慢变黄了。为了过年一家人能吃上白面饺子,为了一年能喝上细面粥汤,青麦变黄的季节,乡下的白天和夜晚没有了界限。爹娘顶着炎炎烈日拼命抢收成熟的麦子,一天到晚可能只吃一顿饭。我在太阳底下也不能当看客,要跟在爹娘的屁股后面去捡落下的麦穗。在我的记忆里,童年的时光掺进不少生活的感伤。许多的时候,感伤是因为过度劳累和遭受生活煎熬的爹娘。
青麦日渐变黄,我又开始夜夜失眠夜夜惦念年迈的爹娘。驱逐夜半布谷鸟的啼叫,我执着地想给爹娘通通电话。电话拨打了一遍又一遍,听到的回音总是“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这句毫无感情色彩的提示音令我如梦初醒,我的爹和娘早已病逝多年了。
青麦变黄,布谷鸟鸣再次在耳边响起。每逢青麦变黄的季节,我的心中依然有着挥之不去的惶惑:在城市,我可能只是一个步履匆匆的过客,也可能在瞬间的光鲜亮丽过后就被城里人彻底遗忘。在乡下,我可能是爹娘生产出的一株可以让二老挺直腰杆的优质庄稼也可能是爹娘永远深埋在心底的牵挂与惦念。
没有了爹和娘,我依然想着回乡下看看变黄的青麦,想和往常一样收割属于自己的庄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