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成散步的习惯,不知不觉间已近二十年了。这散步,如生命之河悄然流淌,流经了不同的风景,也映照出不同的心境。
清水平台向东延伸,路长而平坦,是我日日常走的路径。沿此路往东,长阳广场上,孩子们追逐嬉戏,笑声清脆如风铃,爷爷奶奶的广场舞,热烈中不失悠雅。再往前走不远,就是我儿子居住的小区,每每经过,我总不禁抬头望向 那 熟 悉 的 窗 口 ,心 中 便 升 起 几 分 暖意 。 而 侄 女 亦 在 附 近 安 了 家 ,散 步 途中 ,有 时 便 顺 路 去 坐 坐 ,看 看 她 们 一家。再住东,清江特大桥横亘于清江之上,桥下便是“长阳礼物”小店。
清水平台向西则另有一番天地,对岸 的 向 王 寨 民 宿 ,那 里 已 是 3A 景 区 。一条岩路盘曲而上,如今修筑了栈道,人攀行其上,脚下木板发出轻轻的吱呀声响。夜幕低垂时,整个寨子与蜿蜒的栈道便次第点亮了灯火,远眺如散落的星子悬浮于半空,又若悬梯,一头垂连河面,一头直入天际。
我每每踏着栈道向上而行,总会想起本地流传寨前悬崖曾经有悬棺传说,那古老的葬俗里,悬棺于崖壁之上,遗骨俯瞰着江水,仿佛向着永恒的时间凝视。如今栈道边虽不见悬棺,却仿若仍能感受到那份凝望之重。攀行至此,我总不由自主抬头仰望深邃的夜空,又俯视脚下幽深江流,仿佛于古老和今日之间摆渡,心绪也飘渺向远处——生命的来路与归途,在灯火和暗夜的交界处,悄然显出几分神秘来。
琴声偶尔从某个角落飘来,但更清晰的是自己脚步单调的节奏,踩在相同的地砖上,一圈复一圈,如圆规般画着周而复始的轨迹。树影渐渐斜长,将我与 我 的 影 子 都 框 在 了 这 一 小 片 天 地中。我偶尔驻足凝视脚下,忽然觉得这方圆之地竟仿佛是自己设下的囹圄:安稳固守固然令人踏实,但无形中却也如笼中之鸟,翅膀再难舒展于广袤天地。
散步三程,方向各异:东行如日复一日安稳的日常,西去是通向过往与传说之境,而园中兜转,竟如生命里一段安 稳 却 仿 佛 被 无 形 的 墙 围 拢 的 时 光。二十年步履不停,所遇风景也如我心底之镜:向东是生命之水的绵长流淌,向西是灵魂对时间深渊的敬畏张望,而园内转圈,终显出安稳之下悄然滋长的困顿——那圆规般周而复始的轨迹,竟是生命深处一种无法言说的隐喻。
每日散步,路似寻常,却步步印下或感悟人生、或回忆过住的心绪痕迹,我很多散文篇章、长短词赋,构思皆形成于此。东行西向,兜兜转转,每一步都踏在时光与心事的交叉点上;当双脚终归踏回原点,才恍然明白:我们日日行走的,哪里只是脚下的路——那分明是生命在丈量自身灵魂的广度与深度的旅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