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镇级史馆都难得一见的当下,大泉沟脚下的陈贵南山村三根祠湾,一座现代化的湾组级村史馆打破了我的固有认知。它不仅详述了这个小小湾落的源起与荣光,更以浓墨重彩的篇幅,陈列着一段抗战时期的血色往事——“血水塘”的警示。其馆门对联气势磅礴:“血债须还以笔作枪诛倭寇,蓝图绘就兴邦圆梦报中华”。这副对联如黄钟大吕,声声叩击心弦,时刻警醒后人铭记历史,砥砺前行,为家园建设、祖国复兴奋斗不息。
村史馆门前那口名为“血水塘”的池塘,正是惨剧的无声证人。1938年严冬,日军侵者竟在此处进行惨绝人寰的杀人比赛,76位无辜乡亲惨遭屠戮,塘水被染得赤红,浓郁的血腥气息数月不散,“血水塘”之名由此烙刻于村庄记忆深处。
1941年8月中旬,扫荡天台山、大茗山后,盘踞在刘仁八、保安的 300 多日军合兵一处,进犯鄂皖湘赣指挥部。由于事先信息未及传递,指挥部判断日军可能返回刘仁八休整。当日军突然出现时,正在三根祠湾准备用餐的游击队战士们措手不及,立刻推倒饭桌架起机枪在街头阻击。同时,火速派人通知驻扎在翁家山的国民党方步舟部及附近岩刘湾的新四军。本地人柯亨长与战友闻讯,当即从张楚河湾驰援。刚抵三根祠,便得知日军已被一名向导引入大泉沟。这位熟悉地形的翁家山湾向导,有意将日军引向沟底,使其陷入游击队预设的伏击圈后,自己迅速隐入密林。游击队依仗乌龟墩险要地势,集中火力猛烈打击,日军虽装备精良、负隅顽抗,仍溃不成军。激战持续一个多小时,日军丢下百余具尸体,仓皇沿大泉沟向刘仁八溃逃。我军乘胜采用“包饺子”战术,对残敌进行了无情围歼。
历史的风霜未曾压垮这片土地,反而淬炼出代代相传的红色基因,于绿水青山间开出崭新的繁花。
在那个硝烟弥漫的岁月,为了民族解放,一代代英雄儿女前赴后继,舍生忘死,许多人甚至未曾留下名字,三根祠人不敢忘记他们,让他们在村史馆熠熠生辉。2014年元月,大冶市政府委托南山村,为一位仅知其姓的“雷烈士”树立了庄严的花岗岩墓碑——大家只知他姓雷,却不知其姓甚名谁,来自何方。
历史可以追溯的是:1941年7月,新四军五师在张体学政委率领下,发动了著名的谈家桥、付家山、刘仁八战役,建立起鄂皖湘赣指挥部,令谈家桥成为威震江南的抗日桥头堡。1942年6月,部队转移途中在滴水岩湾休整。一个月后部队离开,一位首长的贴身卫兵小雷因身负战伤并罹患痢疾,被留在了滴水岩湾。村民们一面精心掩护,一面想方设法救治,但终因缺医少药,年轻的生命无奈凋零,连家乡与名字都无从可考。1997 年清明,因滴水岩靠近三根祠,湾中王武德、王全湖、王忠恩、王全兴四位乡亲自发为小雷立起了一座朴素的石碑:“纪念中共新四军雷烈士之墓”。在村史馆的展陈中,王胜文、翁炳堂、翁炳成、陈于门……一个个生于斯、长于斯、最终也为国捐躯的大泉沟脚下儿女的名字,熠熠生辉。
我恍然有悟,当数百年的樟树年轮镌刻血火记忆,石桌石凳盛满今日笑语时,方知“铭记”二字既是沉重的历史书签,更是轻盈的生活注脚。
这样的村庄,有深沉厚重的历史根基,有触目可及的生态之美,有代代相传的英雄风骨,更有炊烟袅袅的寻常烟火和魂牵梦萦的故园情愁,怎能不叫人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