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徐徐的微风带着柔和的春意自山间拂来,带走了被冬日遗忘的些许寒气,蒙蒙的轻丝也顺着天边缓缓落下。幽静的山林前,我想起你曾在雨亭下吹起的悠悠笛声。春日载阳,福履齐长,门前的柳枝在细雨中晕开,像极了陶罐里褪色的胭脂。总以为离别是刻骨铭心的断弦,惊起漫天柳絮。后来在江南的屋檐下看燕巢更替,才恍然惊觉,所有分离都藏在春风的褶皱里,在某个清晨悄然绽放成新的花苞。
邯郸城东的牡丹园中,我曾见花匠剪去枯枝,碎叶坠落时溅起的尘埃里,分明藏着千年之前的《折杨柳》。那古琴弦上滑落的商音,王维辋川别业里的空山,张继夜泊枫桥时的钟声,都在锋利的剪刃下化作春泥。原来凋零与新生本是一体,月相盈亏,潮汐涨落,在时光的褶皱里完成永恒的圆舞。听闻牡丹最懂离别的深意,年年谷雨时分,新绽的花蕊托着露水,替那些消逝的烂漫续写未尽的诗行。去年小雨,我在陇原遇见一株胡杨。裂开的树皮间流淌着金色树脂,像极了丝绸之路上商队遗落的琥珀。驼铃摇碎的夕阳里,虬曲枝干上竟抽出嫩绿新芽。那些被风沙掩埋的玉门关笛声,那些湮灭在流沙里的戍卒家书,都在这抹新绿中重新生长。我抚摸着树干上的皴裂。胡杨的根系始终向着地下暗河延伸,如同离人未寄出的家书在时光深处蜿蜒。
此刻,山间的玉兰正在坠落。洁白花瓣打着旋亲吻大地,树下却已有青草顶破冻土。风掠过新叶,漫山春风皆起。我好似终于懂得,离别是生命在时空里延展的姿态。雨亭柳丝垂落处,必有新绿爬上隋堤。春风翻过岁月的山脊,将每场诀别都酿成重逢的前奏。悠悠的,隔着山海,你的笛声被渐起的春风拂起,回荡在悠远的思绪里。或许这笛声会在几场春雨后被遗忘,但在另一季春雨里,会与大地重新相认。
(法学2023级3班 马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