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斜阳穿透盆壁,在地板上投下的光斑中,忽然浮现出砖窑旧址上野生菖蒲的花序。
书页间的纤维开始渗出微光。那些被岁月揉皱的纸浆纹理里,浸润着不同年轮的木质记忆:1983年台风折断的香樟年轮,2008年雪灾冻裂的梧桐纤维,以及此刻窗外樱花枝渗出的新生导管。当茶雾漫过纸纹,所有木质记忆突然在纸面结晶,形成类似琥珀的同心圆构造。
紫砂壶突然发出空鸣,壶盖边缘的茶垢震落成细雪。这让我想起制壶人留在内壁的暗记——他用针尖刻的「戊寅」二字,在常年茶渍沁染下,已与壶壁共生出珊瑚般的肌理。此刻「寅」字的最后一捺正渗出茶色水珠,沿着壶身冰裂纹蜿蜒,最终汇入茶海上的群岛版图。
暮色漫过第九道窗格时,书页上的拉丁学名褪去金箔。石菖蒲的新叶突然卷起,将某个未成形的露珠囚禁在叶筒。壶底那个被修补的气孔开始呼吸,吐出的茶香分子与吊灯星云中的古埃尘结合,在离地三尺处形成悬浮的微缩星盘。风铃静止的刹那,我听见紫砂壶发出类似深海热泉口的嘶鸣——那是万历年的太湖泥在吟唱地质纪年的情歌。
这个饮茶的黄昏没有历史在场。唯有壶中某片茶叶在沉底前突然竖立,如远古的日晷投影,在茶汤表面划出隐秘的黄道倾角。而窗外玉兰树的瘿瘤正在开裂,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珍珠母质地的年轮,每一层都封存着某个惊蛰夜的闪电与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