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
脐带剪断的刹那,
我们共享的心跳在分离中震颤,
凝结成我未成文的嘹亮诗行。
您微颤的双臂轻拢,
抚平一切惊慌;
那绵延的掌纹,
织就成这世间最柔软的襁褓——
那温暖,
是我此生初尝,
比旭日,
更早抵达我的身旁。
我记得,
鹅卵石铺就的晨光里,
您松开双手,
围出安全的港湾。
在不远处向我张开怀抱,
而我摇晃着,
跌进棉布裙掀起的风中。
您俯身时垂顺的发丝,
兜住我咿呀的船只;
当舌尖绽放出第一朵“妈妈”的芬芳,
我就看到了,
能绽放出一整个春天的笑容。
我记得,
校门口那棵恣意生长的梧桐,
把浓郁绿茵融进您的等待。
那等待——
在骄阳下化作晶莹的汗珠,
化在日益蔓延您面庞的皱纹;
在寒夜里凝结成无数霜花,
染白了您鬓角的乌浓。
而您,
在这一复一日的等待里慢煎细熬,
煮成这世界上最美味的汤盅,
每一口,
都暖透我年少的梦。
我记得,
呼啸而来的那趟列车,
是怎样裹挟走您悉心养育的少年。
广播突然开始喧嚣,
粗暴地切断未晾干的叮嘱;
闸机如同钢铁的獠牙,
吞噬掉一切回望的瞬间。
您站成一座融化的雪山,
而那蓄满泪水的眼眶,
倒映出过去十八个被您细细编织的春天。
母亲啊!
我该怎么描绘您?
单薄的身躯撑起的穹顶下,
我始终是未断线的风筝。
母亲啊!
我用什么留住您?
只见岁月风霜步步为营,
一寸一寸侵占那片青春的疆土。
您将春天凝作晨露,
滋润我干涸的心田;
把夏天织成凉荫,
遮蔽我跋涉的焦灼;
用秋天酿成蜜饯,
甜润我思乡的苦涩;
把冬天煨成炭火,
温暖我漂泊的梦境 。
您抵押出无数四季轮回,
却只赎回,
我偶尔迟到的思念。
我的母亲,
我最亲爱的人,
您是我最初启航的港湾,
也永远是我停泊时的彼岸。
我愿化作春雨,
渗入您龟裂的掌纹;
我愿化作朝阳,
照耀青丝上的霜雪。
母亲啊!
请收下我迟来的告白。
您灌溉的爱,
终将成为,
守护您余生的常青藤。
下一个春天,
每一个春天,
唯愿伴在您身旁,
细数岁月的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