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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西农垦集团 - 《广西农垦报》

夏日酸嘢

作者:□  蓝飞燕    
2025-06-11    

文章讲述了作者回忆小时候在广西河池的酸嘢摊上腌制酸嘢的经历,讲述了酸嘢的制作方法和在制作过程中与外婆的互动,表达了对家乡美食的热爱和怀念。

“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难过酸嘢摊。”夜市的白炽灯将酸嘢摊照得透亮。玻璃罐中,琥珀色的糖醋水浸泡着翡翠般的青芒、玛瑙似的三华李,点点辣椒籽如朱砂般点缀其间。老板娘执竹夹翻动酸嘢,清脆的碰撞声中,我恍惚看见外婆那布满褐斑的手,正将青木瓜片轻轻推入陶瓮。

那只深褐色的陶瓮,我曾在广西博物馆的展柜里与之相遇。南朝时期的酸坛静立如初,釉色剥落处露出赭红胎土,与摊位上晶亮的玻璃罐遥相呼应。1600年光阴流转,徐霞客游历至广西河池时,曾记录当地人用腌芹菜款待他:“出醇醪醉客,以糟芹为案下酒菜。山家清供,不意诸蛮中得之,亦一奇也。”岭南祖先或许未曾想到,他们为抵御湿热发明的腌渍术,竟成了穿越时空的信使。

在我的记忆中,外婆和妈妈、姨妈都是制作酸嘢的高手。记得那个夏天,在小院子里,我们祖孙三代围在酸坛前,边腌制酸嘢,边听外婆讲述过去的故事。她将光阴与果蔬叠进陶瓮,竟不知是她在腌渍时令,还是在封存故事。“轻拢慢捻抹复挑”,我执着木勺翻动糖醋水中的木瓜、萝卜,学着外婆念叨着。刀划开青木瓜的瞬间,清冽气息漫过睫毛,眼睛都凉了。外婆在老屋天井舀泉水泡瓜果蔬菜。她教我用木槿叶汁作天然酸剂,紫红汁液渗入雪白瓜肉,恰似“揉破黄金万点轻,剪成碧玉叶层层”般惬意。

盛夏启封的酸坛总会溢出初夏的余韵。腌透的木瓜萝卜在齿间迸裂,酸汁裹挟米椒的辛辣刺破味蕾,唾液腺苏醒的震颤,宛如春雨敲打芭蕉的急弦。苏轼“雪沫乳花浮午盏”的茶趣,也不及此刻酸辣交织的酣畅。七岁小女举着酸芒果满院疯跑,糖霜沾在嘴角如偷食月光的猫,开心地咧着嘴,享受那一刻的酸甜苦辣咸。处暑时节教孩子腌酸梅,粗盐粒在陶瓮底铺出霜色。青梅与冰糖层叠相间。静待三个月,当琥珀色汁液漫过梅肩,舀一勺冲水,便得“闲敲棋子落灯花”的清凉至境。

酸坛静立千年,封存着岭南大地的呼吸与心跳。那些在陶瓮深处缓缓生长的,不仅是食物的第二次生命,更是一个民族与时光和解的秘方。原来我们腌渍的从来不是果蔬,而是让这道非遗美食在孩童明亮的眼眸里,在每代人手心传递的温度中,静候发芽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