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手掌上有一道道茧,那是岁月刻下的沟壑。我总记得小时候发烧,她整夜不睡,用那双布满细茧的手一遍遍为我擦汗。她的手并不柔软,却总能准确地感知我额头的温度,像一台精密的仪器。那时我总嫌她的手粗糙,刮得我脸疼,却不知那粗糙里藏着多少为我操劳的痕迹。
母亲的手是会说话的。我高考那年,她每天清晨四点起床,在厨房里忙碌。锅铲碰撞的声音成了我的闹钟。她从不说什么鼓励的话,只是每天变着花样准备早餐,把剥好的鸡蛋和温热的豆浆推到我面前。她的手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苍老,指节突出,皮肤松弛,却依然利落地为我剥着鸡蛋壳。那些细碎的蛋壳落进垃圾桶的声音,比任何励志演讲都更有力量。
大学报到那天,母亲执意要送我。在宿舍里,她那双长满茧子的手异常灵活地帮我铺床、挂蚊帐、整理衣柜。室友们的母亲都穿着光鲜,手指上戴着精致的戒指,只有我的母亲,手上什么装饰都没有,却仿佛戴满了无形的勋章。临走时,她突然从包里掏出一个针线包,说要帮我缝一颗松动的纽扣。我看着她穿针引线,那根细线在她粗糙的指间灵活游走,忽然想起小时候她也是这样,在灯下为我缝补破了的校服。
去年冬天回家,发现母亲的手更粗糙了。她笑着说是因为最近迷上了织毛衣,要给我织一条围巾。我看着她笨拙地摆弄毛线针,织了又拆,拆了又织,忽然意识到这双曾经无所不能的手,也开始变得笨拙了。我接过毛线针,假装不经意地握住她的手,摸到了更多新长出的茧。那一刻,我多么希望时光能倒流,让我重新感受这双手在我婴儿时期的温柔。
母亲节那天,我特意请假回家。当我真正握住母亲的手时,才发现记忆中的"粗糙"是多么单薄的形容。那手上的每一道纹路都像是刻上去的年轮,记录着三十年来的风霜。我轻轻抚摸那些茧,突然明白,正是这些粗糙的茧,编织出了我最柔软的童年。
在这个充斥着光滑触屏的时代,母亲掌心的茧成了最珍贵的触感。它们提醒我,有些爱不必说出口,却早已在日复一日的操劳中,刻进了皮肤的纹理里。我终于懂得,母亲手上的茧,是她写给我的最动人的情书,每一个茧,都是"我爱你"的另一种写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