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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大学 - 《天津大学报》

天大获捐清末“黄榜”拓片及背后的故事

作者:文\韩宝志    
2025-05-30     浏览(22)     (0)

本文讲述了北洋大学早期学生在野外测量的场景和获得的进士出身。其中详细解释了科举废除后授予进士功名的过程和比例。早期毕业生大多成为中国矿冶学会会员骨干,对当时中国的矿业改造发挥了重要作用。 文中指出,科举废除后,朝廷还授予北洋大学毕业生进士出身的功名,比例高达宣统二年的100%。早期毕业生成为中国矿业的重要力量,北洋大学校友的个例遍布全国各大厂矿,他们的卓越贡献也被国际认可。


“黄榜”具体内容

《毛理尔和他热爱的中国》书中北洋大学早期学生在野外测量的场景

1929年出版的《矿冶》第二卷




  近日,天津大学收到一份珍贵的“黄榜”拓片,是关于北洋大学早期毕业生被授予进士出身,并授予官职的珍贵记录。这一份拓片,让黄梅戏经典唱段“谁料皇榜中状元”一下子具体化了。
  这份拓片由福建南平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传拓(拓印)传承人龚文斌先生捐赠给我校原校长龚克,龚克校长又转赠给了天津大学。据龚文斌先生介绍,这个雕版在他家族中珍藏了很多年,尺寸很大,版本非常珍贵。今年正好是天津大学建校130周年,龚文斌先生非常高兴将该拓片转交到天津大学珍藏,可谓是一份“天大”的巧合。
  细心的读者发现,前文用了“黄榜”和“皇榜”,那么到底应该是“黄榜”还是“皇榜”?这份黄榜颁发的时候,科举制已经废除了,为什么北洋大学的早期优秀毕业生还会被授予“进士出身”?之后何时朝廷不再授予功名的呢?被授予功名的人物都是什么人?后来的成就如何呢?
  以黄纸书写而得名“黄榜”
  黄梅戏《女驸马》的经典唱段“谁料皇榜中状元”,体现的就是皇帝将录取的状元正式予以公布。很多影视作品、文艺作品经常用“皇榜”这个说法,以表示是皇上公布的,其实这里应该用“黄榜”。据专家考证:“黄榜”一词与古代的科举关系甚密。古代的科举考试先后有三榜:桂榜、杏榜和黄榜。桂榜是乡试录取举人的公告榜,因放榜时正值桂花盛开而得名;杏榜是会试录取贡士的公告榜,也因放榜时正值杏花盛开而得名;黄榜则是殿试之后朝廷发布的录取进士的公告榜。这虽是用皇帝名义发布的,但却不叫“皇榜”,而因该榜以黄纸书写而名之为黄榜。黄榜也叫金榜,且有大小之分。小金榜由奏事处进呈于内,大金榜则由内阁学士加盖“皇帝之宝”的大印后张挂于外。大金榜就是通常所说的黄榜。
  这篇黄榜的内容,在《清实录》中有着明确的记载,与之可以相互印证。清实录/宣统政纪/卷之四十四/宣统二年十一月九日:“引见北洋大学堂毕业生,得旨。冯熙敏、王正黼、王钧豪、朱行中、王瓒、徐岳生、卢芳年、萧家麟、黄保传、程良模、冯誉臻、叶德言,均赏给进士出身;冯熙敏、王正黼授为翰林院编修;王钧豪授为翰林院检讨;朱行中、王瓒、徐岳生、卢芳年、萧家麟、黄保传改为翰林院庶吉士;程良模、冯誉臻、叶德言,以主事分部尽先补用。”
  在清代,进入翰林院的资格,一般须经过会试,并参加复试、殿试。殿试分三甲,一甲三名在殿试揭晓后直接授予翰林院的官职,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编修。编修、检讨等翰林官和地方上的知县官同样是七品官职,但它们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却有极大的区别。清代有一项不成文法,汉族大臣不是翰林出身的一般不得升任大学士(文职极品),七品编修、检讨能与总督、巡抚等封疆大吏平行来往,而七品知县对督抚只能上手本、称卑职、行庭参礼,所以翰林的地位实际上远比知县崇隆。
  废科举后曾保留功名授予
这份“黄榜”颁发的时候,已经是宣统二年(1910年)了,科举制是1905年废除的,那为什么废除科举之后,还能对北洋大学的毕业生授予进士出身的功名呢?
  科举制是隋朝开始正式形成的,隋炀帝大业元年(公元605年)始设进士科。“进士可进受爵禄也……言其可进于王朝也。”从隋朝到清朝的1300年间,历经长远岁月的实行和演进,科举制成为中国传统社会的制度支柱和文化主脉,曾长期左右着士人的命运和文风时尚,关系世道、人心和风俗(刘海峰语)。
  鸦片战争以后,古老的中华文明遇到空前的危机。如何强国,成为很多人热议的话题,特别是关于停废科举、兴办学堂的议论蜂起:1901年,第二次明令废除八股改试策论,废除武试。同年,张之洞、刘坤一提议按照科目递减科举取士的数额。到1905年,袁世凯、赵尔巽、张之洞、端方等联名奏请“立停科举”,他们认为“科举夙为外人诟病,学堂最为新政大端……科举不停,学校不广,士心既莫能坚定,民智复无由大开,求其进化日新也难矣……欲推广学校必自先停科举始”。1905年,清廷在各方面压力下最终颁诏废除了科举制。废科举、兴学堂是中国历史上的重大事件,更是中国教育史和高等教育史上的重大事件。
  为吸引士子们到新式学堂上学,科举制废除之前,1904年1月13日,清廷制定《各学堂奖励章程》,其中“大学堂分科大学毕业奖励”中规定:“考列最优等者,作为进士出身,用翰林院编修检讨……考列优等作为进士出身,用翰林院庶吉士……考列中等者,作为进士出身,以各部主事分部尽先补用……”学堂相对于旧式私塾、书院等而言,故又称“新式学堂”“新式学校”。北洋大学堂是中国第一所现代大学,当然名列其中。科举制废除后,如何为原来一心走科举道路的考生们解决出路也是个问题。袁世凯等人在“立停科举”的上书中对此提出五条补救方法,“请此数年内,除学堂实系毕业者届期奏请考试外,其余则专取已经毕业之简易科师范生予以举人、进士出身”。科举废除当日,清廷颁诏批准袁世凯等人关于保留“进士出身”的奏请。
  除了学堂奖励外,当时的进士功名授予还可以通过游学(即留学)奖励。有研究表明,北洋大学游日学生金邦平1905年7月获进士出身。1906年第二次游学毕业生考试,也是废科举后第一次游学毕业生考试,10月29日共有8人获得进士出身功名,北洋大学学生陈锦涛是其中之一。
  科举制废除后,封进士出身只存在了6年多的时间,最终也随清王朝一同退出了历史舞台。
宣统二年北洋大学毕业生进士功名授予率100%
北洋大学创办之初,就以“兴学强国”为宗旨,把国家所需放在了第一位,努力培养国家急需的机器、矿务、工程及律例等方面的人才。学生培养过程中,北洋大学不拘泥于传统的课堂教学,更是注重实践,要求十分严格,因此培养的学生水平很高。比如北洋大学矿冶学生在校期间,会在教授的带领下进行若干次地质调查与采集实习、地质旅行、修学参观,并到开滦、本溪湖、汉阳铁厂、大冶铁矿、龙烟铁矿、六河沟等国内著名的矿冶企业进行实地练习。
  北洋大学的录取、毕业难度都很大,据校友刘之祥(攀枝花铁矿发现者,1928年采矿系毕业)回忆:“在1937年以前北洋大学以考试难著称,每年有不少留级的学生,以数学、物理力学、英文和德文课不及格的学生为最多,所以学生的淘汰率很高。我年级入校时有100多名学生,到7年后(1928年)毕业时只剩下33人,其中土木系15人、采矿系15人、冶金系3人。”
  由此可见,当年从北洋大学毕业已经非常艰难,而早期的毕业生更是人中龙凤。据1948年的毕业纪念册里关于这届毕业生的记载,在获捐的“黄榜”发布那一年(宣统二年1910年),土木、冶金学门共毕业15人,12人获得进士出身。最优等生有3人,冯熙敏出自土木学门,王正黼、王钧豪二人出自冶金学门。其余获进士的9人也分别出自土木、冶金这两个学门。
  从宣统二年(1910年)毕业授予功名比例看,土木学门8人中有6人授予进士出身,“进士率”为75%,而矿冶学门7人中有6人获得进士出身,“进士率”高达86%。这两个学门中还有二人很可能是兄弟,分别是土木学门的水崇庞、矿冶学门的水崇逊。相关新闻发表后,有热心网友Luna1Lee提供信息:水崇庞、水崇逊于宣统二年10月毕业,因在丁忧期内才没有在当年获得进士出身;宣统三年4月,补行带领引见赏给进士出身。可见,宣统二年北洋大学毕业生进士功名授予率实为100%。(参考资料:除取列优等之水崇逊、严治,中等之水崇庞三名现在丁忧期内,应俟服阕后再行带领引见。《政治官报》,宣统年十一月二十六日第1138号,折奏类第7-8页。)
北洋大学学生“实地把中华改造”
  查阅资料发现,这些北洋大学早期毕业生水平都很高。其中,王正黼是北洋大学早期另一位著名校友王正廷的弟弟。王正黼,浙江奉化人,1910年毕业于北洋大学采矿冶金系,获进士出身,后赴美国留学,入哥伦比亚大学采矿冶金科,获硕士学位。王正黼从1915至1922年担任辽宁本溪湖煤铁公司制铁部部长7年,历任奉天矿务局督办、北洋政府实业部矿业司司长等职。1922至1932年,他担任东北矿务局总办,任职期间掌管东北全境13个矿山,创办、扩建、改进了阜新、八道壕、西安、复州湾等煤矿,兴建了八道壕发电厂,创办了本溪湖林场、大石桥滑石矿等,勘察了世界上储量最大的菱镁矿大石桥菱镁矿。“九一八”事变后,王正黼辞去实业部矿业司司长,组建了冀北金矿公司,创办了北京门头沟平兴煤矿,筹办了苏州西山煤矿,接办了门头沟煤矿公司,于1934年出任河南六河沟煤矿总办。抗战爆发后,王正黼赴重庆成为西康采金局局长。抗战胜利后,他负责接收门头沟煤矿,并资助创设燕京大学工学院。根据他办矿的卓著成绩,美国哥伦比亚大学200周年纪念时,颁与他荣誉奖章。
  不仅仅是王正黼,同样矿冶学门的王钧豪也十分优秀,他在交通大学唐山工学院任教期间,教学水平为很多学生称道。他的学生中就有“两弹一星”元勋姚桐斌。有记载,“姚桐斌1941年高中会考取得江西省总分第一的好成绩,高考时同时被3所大学录取,他选择了交通大学唐山工学院,就读了冶金系,受到著名桥梁专家、时任院长的茅以升,力学著名教授罗忠忱,矿冶系教授何杰、王钧豪等蜚声中外的名师的影响”。
  北洋大学的矿冶学门不仅水平高,培养的学生也是十分优秀,在中国矿冶学会会员骨干中,北洋学子所占比例很高。1929年出版的《矿冶》第二卷封面5篇文章,其中3篇的作者朱翙声、魏寿昆、曹诚克都是北洋校友。北京科技大学雷丽芳博士研究表明,从1937年出版的《全国专门人才调查报告·第一号·矿冶》中统计的全国矿科人才来源情况看,截至1936年夏,国内矿科历届毕业生共1978人(包括矿冶科、地质)。其中,山西大学有406人,北洋大学有342人。该报告还统计了本土培养的矿冶工程师共有843人,其中北洋大学196人、北京大学116人、焦作工学院59人,山西大学53人、湖南高等实业学堂及湖南公立工业专校共66人、山东公立矿业专门学校及山东大学共33人、南开大学28人,其他高校292人,这6个学校毕业矿冶工程师共计551人,占总数的65.4%。
  北洋大学矿冶系的毕业生在当时重要的岗位上“实地把中华改造”,代表性的本土采矿工程师有孙越崎、王德滋、侯德均、王正黼等等,各届校友几乎遍及全国各大厂矿,且在当时的主要大型厂矿如开滦矿务局、淮南煤矿局和井陉煤矿中占据了绝对的主导地位。比如:当时开滦矿务局的采矿工程师共有47人,其中北洋大学矿冶毕业生最多,共24人。淮南煤矿局当时系由建设委员会开办,聘用的采矿工程师共有18人,其中15人为北洋大学矿冶系毕业生。
  具体的个例:王宠佑,1914—19161年任大冶铁矿经理(他是北洋大学首届学生入学考试第一名,他弟弟就是王宠惠,毕业时法科第一名);杨卓,1913—1917年任汉阳铁厂钢厂工程师,1917—1925年任汉阳铁厂制钢股主任兼钢铁处主任;程万选,曾在汉阳钢铁厂工作;熊说严,1915—1921年任汉阳钢铁厂工程师……不仅文中提到的这些人,其他的当年的校友,每个人都有不少故事,汇入百卅校史的浩瀚星河。本文主要参考文献:1.吴仁安,清代的翰林院和翰林;2.闫明恕、刘昌玉,对清末进士出身的探讨——以科举制废除后(1905.9.2—1912.2.12)为例;3.雷丽芳,近代中国矿冶工程师群体研究(1875-1949);4.刘海峰,“科举,非恶制也”:科举停废120年的反思;5.陈璧耀,“皇榜”还是“黄榜”;6.潜伟,中国近代工程史研究的几点思考本版图片为资料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