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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手极巧，做事也极为认真，要求很严，标准很高。小时候我们全家一年四季、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的衣服都是母亲亲手制作。别说衣裤鞋袜、帽子手套，就连西服套装、贴身的裤头背心这种比较高级或非常必需的衣物都是母亲亲自设计和缝制的，千层底和各色花样的毛衣这种手工程度要求比较高的活计当然也不在话下。在做活儿之余，我的母亲还成功地带出三位杰出的徒弟：我二叔，我姑姑，还有旁屋里的小姑。在家庭开支中，置装费这一大项不仅全部被省掉了，而且还经常有人来找我母亲帮忙做衣服，这样还能创收一部分。

我喜欢看着她干活，她却很讨厌我在旁边帮忙。我喜欢看她用划粉熟练地划出轮廓，用大剪刀咔嚓咔嚓地裁剪布料，看她踩着缝纫机哒哒哒地轧衣服，然后用水洒在新衣服上，大熨斗压上去，呲的一下腾起一层雾气，带着新布料的味道扑面而来。我很想近距离观察，却总是被母亲推开，除非缝制床单被罩这种大物件，她会让我帮忙在缝纫机出线的位置拉一下，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很考验眼力劲。

后来不知谁送我哥一个望远镜，有一天我发现，站在院子里用它看自己的家很是有趣，有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里边出现的第一个镜头是屋檐上的冰溜子在阳光下滴下水滴，第二个镜头是邻居家的鸡跑到我家门口悠闲地溜达，第三个镜头就是我的母亲，她在熨衣服，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些雾气在空气中慢慢地弥漫，慢慢地散去。银白色的被磨得发光的熨斗头就像一条发光的小蛇，在我母亲的手里乖巧地游走。我专心致志地看母亲专心致志地熨衣服，那一瞬间感觉世界小极了，好像只有我们两个人。

家里关于设计和缝纫的书有四五本，据说是母亲结婚前托人从上海和北京带回来的，上面的款式非常时尚别致，我曾多次翻看，并被上面小模特的造型和服装深深地吸引，母亲便根据上面的图样去买布裁剪，还要拿到专门的包边店里把衣服包边以防止开线，然后再缝制和装饰。在我的记忆中，印象最深的是两套衣服，一套是五岁那年母亲为我缝制的粉红色背带假两件连衣裙，胸前还缀着一个精致的蝴蝶结，跟宫崎骏《龙猫》里妹妹的衣服简直一模一样，我曾穿着它在清晨的向日葵园里和哥哥一起拍过一张合照，这张照片还被挂在照相馆的橱窗里好长时间。另一套是蝴蝶领加蝴蝶袖的红色套装，里面是娃娃领的雪纺花衬衫，有一次穿着去公园，我像小鸟一样拍打着双臂奔向孔雀园，孔雀一瞬间抖动起羽毛，嚓嚓嚓地开屏了，第一次亲眼见到孔雀开屏，一瞬间我们全家都沉浸到巨大的惊喜之中。

母亲的手，是我们全家的四季，是四季穿在身上的衣服，也是四季落在舌尖的味道。

（作者系行远书院行政事务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