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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祀与民祭：泰山碧霞元君信仰考论》后记

因自小生长在泰山下，“泰山老奶奶”的故事时萦耳际，成为童年悠悠的记忆。年长后潜心于泰山文化研究，但只局限于典籍史事，于信仰民俗关注较少。对碧霞元君研究的涉猎，源于叶涛老师的引导。2005年间，叶老师说起“碧霞元君”神号源起时间颇存争议，嘱我从史实真伪角度加以考辨，于是始有了一篇神号考证的小文。在阅翻检索文献的过程中，感到相关史档极为丰富，已有研究对此尚缺乏系统梳理，乃发愿来进行这一课题。

2009年以还，叶涛老师每年在泰安组织“东岳庙会国际论坛”（会期在农历三月十五），为切合会议主题，我都会选择一则相关元君信仰的题目撰文参会。于是每岁仲春，便成了我写作的“碧霞季”，先后形成四五篇长文。2015年后活动停息，因乏促动，虽偶写过香税制度、灵应宫庙及宋封玉女等几篇零札，但课题再未集中进行。

近来泰安成立“泰山文化高质量推进委员会”，重视学术研究，前往福建调研妈祖研究状况，并组团参加莆田“妈祖文化学术研讨会”，拟借鉴妈祖研究经验，召开一届以碧霞信仰为主旨的泰山文化研讨会。受此激发，我便集中精力，将拟定的碧霞诸题逐一撰写，终在癸卯除夕前合成全稿。虽思未周密，文欠雅驯，但幸于考察上颇有新获，史档上数有发覆，观点上也间有突破。聊作为呈缴大会的引玉之砖，供与会学者之参稽。

“翠华记东巡，赐额生光辉”；“九州万士女，礼拜瞻洪慈”（清陈文述《碧霞元君祠》）。——围绕碧霞信仰的朝野纷争、官民互动，是泰山信仰一项核心内容，也是本书特予关注的话题。因此书稿最终定名曰《国祀与民祭：泰山碧霞元君信仰考论》。

本书成稿之际，又有幸拜读到美国韩书瑞教授新著《泰山之神》（Gods of Mount Tai.Familiarity and the Material Culture of North China，1000-2000），借助图像学等方法深入阐释这一信仰内涵，予人以耳目俱新之感。此书近获“列文森中国著作奖”，可谓实至名归。从这一佳讯中，也感到碧霞文化已日益受到国际汉学界的关注，顿有一种“吾道不孤”的欣慰！本书与韩著题目相近，但路数不同，若行对读，或许能为读者提供另一视角的碧霞史。

《泰山石书：碑刻中的大历史》后记

“《漱玉集》中、《金石录》里，文采有后主遗风”（郭沬若题李清照纪念馆楹联中语）——儿时读李易安集，联带知道了古代有一种探究钟鼎碑石的专学：“金石学”。但真正对这门学问略有窥探，还是从学习“石门十三品”的著作开始。1987年汉中学者郭荣章先生邀我参加他所主办的“褒斜石门学术研讨会”，为提交论文，便将郭公《石门摩崖刻石研究》及所编《石门》期刊细览一过，不仅从中获知了《金石萃编》《八琼室金石补正》等历代专著，也从郭公的研精阐微中，学习到石刻考释的主要方法。此后便起意仿照“石门碑学”的路数，来搜访、解读泰山刻石。

周郢与袁明英先生访碑旧照

我泰山寻碑虽起步较早，但全面铺开，则是在1998年拜识袁明英先生之后。袁公有意编纂一部泰山石刻的完整图录，邀我加盟，因而杖屦追随，伴同姜丰荣、李继生、宋宝绪等几位前辈，十余年间遍踏幽峰邃谷，甘荼尽尝，所获甚丰。袁公后来出版有《泰山石刻》洋洋十卷，收录岱刻七千种，可谓集大成之作。并有《考寻泰山石刻随录》详记搜访过程，跋涉场景，历历在目。

到了2015年，又有幸拜识德国东亚艺术史大家雷德侯先生。在与他所统领的《中国佛教石经》课题组深入交流中，学习到利用灯管辨识碑字的技巧。随即应用到泰山碑石探访中，“首照”便于经石峪“高山流水”石壁上，映现出明人所镌进香题记。当时我在微信中作了这样的记录：“万山如墨，孤灯泻红，千百年痕，为吾一一现形于壁间。”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此后用此妙法，又获得一系列新发现。

碑石一直是泰山学术中的热点，著述不下千百篇，考辨鉴赏几无余意。从哪儿还能取得新的突破呢？昔贤“贞石证史”之论，予我以极大启发，于是便将岱刻中断简残记，与历史上的大变革、大顿挫相勘证，竟往往能揭其隐微之秘、未解之谜。在不断研析中，种种眇思创见，时时迸现灵台，最终集合成这本《泰山石书：碑刻中的大历史》。2024年5月，我在无字碑上映照出武则天遣祭题记后，曾赋诗纪感：“银钩数点劫余划，来发武周千岁春。”这两句小诗，正可视为本书大旨与特色的一个隐括。

“风雨谈碑一檠迟，韩陵心事百年知”——本书之作，多蒙师友相助。空山拓古，雨窗论碣，其乐曷极！而数年以来，人世代谢，姜丰荣师、郭荣章师相继以大年归道山，去秋袁明英公又溘然长逝。此后纵珍石重出九幽，复能与谁同赏？“萃七千贞琰吉金，攀危跻险，曾向云山追杖履；垂十卷鸿文钜笔，辨汉摹唐，长从渖墨忆斯人！”——哀哀长联，可视为我对哲人其萎、绝学难继的叹挽。惟将此戋戋之编，告慰远行的诸位师长。

（作者系泰山学院泰山研究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