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柑的季节到了,走在街道上能听到特价沃柑的吆喝声,走进超市,喇叭上不断重复的“特价沃柑”也萦绕在耳畔,提着一袋子沉甸甸的沃柑,好像带着妈妈的爱。
周末回家,久违地坐在妈妈电瓶车的后座上,天气明媚得让人忍不住振臂高呼,云像白漆一样点点泼洒在蓝色的画布上,还带着丝丝凉意 的 风 把妈 妈 刚 剪 短 的 头 发 吹起,连带着她身上那股熟悉又安心的香味一起向我扑来。
沃柑有些难剥,硬挺的外皮需要用足劲,指甲深深掐进去后用力一剥才能窥见内里的果肉。
妈妈见我费劲的样子,一手接过那刚被我剥开一点外皮的沃柑,一边剥一边说:“你呀你,连吃个沃柑都这么费劲,以后怎么办?”她柔软的发丝总是会不听话地从耳后滑落到脸侧,脸庞上生出的皱纹是岁月吻下的痕迹。
妈妈像沃柑,外表强硬,说话总带着股呛人的味,她会在我总赖床宅家的时候站在我卧室里像机关枪一样说个不停,也会为了我叉着腰一个人气势汹汹地把楼下一群仗着年纪大欺负我的人骂个狗血淋头,她像我的盔甲,以坚硬而不可阻挡的姿态站在我的身前。
我接过妈妈剥完的沃柑,讲究地挑了下果肉上的丝丝白色脉络,又嫌麻烦地一口塞进嘴里。柔软多汁的果肉在嘴里跳跃,有些泛酸的滋味让我忍不住皱眉头,妈妈看着我皱巴巴 的脸忍不 住笑出 声:“有那么酸吗?”我努力吞咽着、咀嚼着,说不出话的空当里只得用力地点了点头。
妈妈像沃柑,她是个心软的人,每次我嚷嚷着要回家的时候,她总是嫌弃地说我上了大学怎么还总想家,可说完以后她又总问我回家想吃什么,她要提前准备。
妈妈的爱像沃柑的味道,在酸涩里找到藏在口齿之间的清爽与甜意。小时候我曾经责怪过妈妈,怪她不说爱我,怪她为什么把我抛在姥姥家,怪她为什么对我有那么多克制不住的脾气。
可我现在只心疼她。妈妈不是生下来就是妈妈,她也是姥姥姥爷疼爱的幺女,是青春时代无拘无束甚至过得嚣张恣意的女孩。
她是个爱美的女人,年轻时会穿各种亮色的外套,条纹上衣和低腰微喇裤到现在也不过时。她爱玩,会和朋友唱歌跳舞到深夜,会和朋友躲起来逃过学校的跑步,会对着讨厌的人毫无顾忌地翻白眼,会比谁都犟地为自己在意的事情争论不休,年轻的她就像一团旺盛的火,毫不吝啬地燃烧着自己莽撞而鲜活的灵魂。
稚嫩的妈妈,青涩的妈妈,在面对家庭与工作的矛盾时也会无措,对着爱哭又无理取闹的女儿也会生气。爱让她改变,她的锐利与锋芒被母亲的光环浸润,她爱我的这颗心随着我长大的脚步,一点一点展露在我眼前。
我会盯着妈妈看,用眼睛一遍又一遍抚摸她的眉骨,我在猜我们皮肉之下有多少处相同的骨骼,二十年前纹的眉毛被时光蒙上尘土,年轻时割下的双眼皮已经自然地成了她眼睛的一部分,唇色在二十岁纹唇以后就定了下来。
妈妈总会问我看她干什么,她脸上有花吗,而我总是不回答,因为我不知道如何对她开口我之所想。
我想,下辈子我做你的妈妈好不好?我会陪你看山川河流,会让你看飞鸟掠过树梢,看明月垂落天际,给你我所能给予的全部,送你放手的自由和追逐的勇气。如果你问我想让你长成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会说希望你像一棵树。
像一棵树一样挺拔又温厚,有强大力量又可以自由舒展枝叶,但我知道你肯定不会那样,你会任由自己 心 意 地 成 长 为 浓 密 艳 丽 的 鲜花、无束的飞鸟,或只是一棵柔弱的小草,没关系,我会做你的盔甲,做你的后路,做你回头看就会存在的那个陪伴。
我还是提走了那袋子沃柑,妈妈很不解:“你不是觉得酸?给你买了别的水果带到学校去,别拿这个了。”我摇摇头,妈妈,沃柑其实没那么酸,你的爱也没那么涩。
妈妈像沃柑,不同的是,我没那么喜欢沃柑,但我最爱的人永远是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