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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齐哈尔医学院 - 《齐医报》

天涯海角

——捧读苏东坡(八)

作者:文/闫洪才    
2025-03-31     浏览(19)     (0)

本文讲述了苏东坡在海南岛度过艰难岁月的经历,尽管环境恶劣,他依然坚持耕作、传播文化、促进民族融合、改变当地风俗。他在风雨中享受生活,展现出乐观和坚韧的精神。

苏东坡正准备在惠州安度晚年,“不辞长作岭南人”的时候,更残酷的迫害又向他袭来。据说是因他写了一首《纵笔》的小诗:“白发萧散满霜风,小阁藤床寄病容。报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这首诗被已经当上宰相的章惇看到,章惇曾是苏东坡的好友,在苏东坡被关进监狱而李定之流欲置之死地的时候,他还为苏东坡辩护过,也许那时他还对苏东坡抱有幻想。但时过境迁二十余年之后,当势利小人章惇看到这首充满情趣的小诗后却很不高兴,原因是苏东坡根本没把他的政敌们放在眼里,在残酷的迫害下他还依然活得那么快活洒脱,所以苏东坡又被贬到更远的儋州(今天的海南岛儋州市)。元祐年间,在数百个受苦难折磨的大臣中,只有苏东坡一人被贬到这个天涯海角之处。同时,他的弟弟子由也被贬到雷州半岛。据揣测说,苏氏兄弟被贬到这个地方,是因为他俩的名字与这里的地名相似(子瞻到儋州,子由到雷州),章惇觉得这样颇有趣味。

这时的苏东坡已经六十二岁了,至于还流放在外多久,颇难预卜,至于生还内地之望,甚为渺茫。他安排好了后事,只带苏过一人渡海。全家人痛哭于江边,难料未来,难舍难分,离别场面,悲惨至极。

苏东坡溯西江而上,船行数百里到梧州(今天的广西)附近的滕州,与弟弟苏辙相遇,而今境况凄凉,哥俩在一家小馆就餐时,哥哥不得不劝弟弟咽下粗糙的难以入口的麦面饼。离别的前夕,苏辙送哥哥到海边,兄弟两家人在船上度过了一夜,交谈之余还一同作诗。这次离别是生离死别,一直愁坐了一整夜,真是令人黯然销魂。在绍圣四年(1097)六月十一日离别之前,苏东坡给王古写了下面的文句:“今到海南,首当作棺,次便作墓。仍留手疏于诸子,死即葬于海外,生不契棺,死不扶柩,此亦东坡之家风也。”足见苏东坡根本不抱返还内地的希望。在去儋州的船上,已是“眩怀丧魂”的苏东坡心中思潮起伏,眼前一片茫然……

海南岛比惠州还贫瘠落后,苏东坡初到儋州仿佛白居易初游庐山的大林寺一样,“恍然若别造一世界者”。当地居民不种稻子,田地荒芜,百姓以薯芋为主食,所需金属工具、五谷、盐、布、咸菜等都由内地输入。苏东坡到达后关心农业生产,写下《劝农诗》,鼓励农民勤勉耕作,传授种稻技术。黎族人的风俗是女人劳作,男人懒散,而且他们非常迷信,患病后由术士看病,没有医生,治病的唯一办法是在庙中祷告,以杀牛祭神求安。苏东坡是佛教徒,他试图想改变这些风俗,尽管很不容易,但他还是尽力而为之。他亲自采药为黎民百姓治病,他还积极倡导邻里和睦相处,他教黎族人打出了海南的第一口水井……

那时的儋州根本不适合人的居住,尤其是对外地来的人。夏天极其潮湿、气闷,秋雨连绵,冬天雾气很重,一次苏东坡看见许多白蚁死在他的床柱上。苏东坡写道:“夏秋之交,物无不腐坏者。人非金石,其何能久?”在这样湿热很重,饮食难堪的环境里,对于一位六十二岁的老人来说是难以承受的,他说:“此间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炭,夏无寒泉,然亦未易悉数,大率皆无尔。唯有一幸,不甚瘴也。”但是,他那不屈不挠的精神和达观的人生哲学,却不许他失去人生的快乐。他告诉儿子说,不要把我烤吃生蚝的方法告诉朝廷里的那些小人,免得他们来海南跟我抢吃生蚝。他写信给朋友说:“尚有此身付与造物者,听其运转流行坎止无不可者,故人知之,免忧煎。”令章惇等人烦恼的是,他们竟拿苏东坡无可奈何,因为苏东坡不仅不把迫害他的政敌们放在眼里,而且用轻蔑和嬉笑来迎接苦难。苏东坡也许是固执,也许是克己自制,至少也从未失去那份诙谐轻松,他在苦难中品尝甘甜。“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他在岛上的人生态度,也许在他贬居此地的最后一年在杂中所写的那段话表现得最清楚:己卯上元,余在儋耳,有老书生数人来。过曰:“良月佳夜,先生能一出乎?”子欣然从之,步城西,入僧舍,历小巷。民夷杂糅,屠酤纷然,归舍已三鼓矣。舍中掩关熟寝,已再鼾矣,放杖而笑,孰为得失?过问:“先生何笑?”“盖自笑也,然亦笑韩退之钓鱼无得,便欲远去。不知钓者,未必得大鱼也。”

苏东坡一次对他弟弟说:“我上可以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儿。在我眼中没有一个不是好人。”现在的苏东坡与黎族人民交上了朋友,和这些人在一起,他无需言语谨慎,可以完全自由,可以名士本色示人。他从没有一天没有客人,若没人来他就去找邻居,像在黄州那样,与读书人、农夫、各色人等相交往,他席地而坐,以闲谈为乐。

名满天下的苏东坡,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受到众人的欢迎、爱戴和帮助的。雷州太守因仰慕苏氏兄弟曾予盛大欢迎接待,并赠酒食和礼品,结果第二年遭受弹劾而调离所任。刚到儋州,县官张和热情招待后将自家的官舍供苏东坡居住,后来也因此招来麻烦。苏东坡被逐出官舍后,当地的居民,尤其是那些穷读书人的子弟都来帮他盖房子。被儋州人善待的苏东坡颇有乐趣地写道:“总角黎家三四童,口吹葱叶送迎翁。”盖好的新居“槟榔庵”很简陋,躺在床上能听到黎民猎鹿的声音,有时清晨有猎人送来鹿肉。他给朋友写信说:“初至僦官屋数椽,近复遭迫逐。不免买地结茅,仅免露处。而囊为一空。困厄之中,何所不有?置之不足道,聊为一笑而已。”

“垂老投荒”的苏东坡,虽然已是“四顾真途穷”,但秉性豁达,向来关心百姓疾苦的他,在当地开办了讲学堂,传授中原文化,不仅让蛮荒之地的海南渐渐变得书声琅琅,琴声四起,而且还培养出了海南第一位举人姜唐佐,第一位进士符确。《琼台记事录》说:“宋苏文忠之贬儋耳,讲学明道,教化日兴,琼州人文之盛实自公启之。”真是东坡不幸海南幸,因受苏东坡的影响,儋州的文风由此兴盛并沿袭至今。2002年儋州获得了全国诗词之乡、中国楹联之乡的荣誉称号。海南至今还保留着东坡田、东坡村、东坡桥、东坡路、东坡帽、东坡墨以及当年劝课农桑的讲学堂——载酒堂。

不甘寂寞的苏东坡在忙于很多事情以外,还整理杂记文稿,成就了《东坡志林》。他还致力于学术研究,过去他和弟弟子由分别为五经做注,在谪居黄州时就注完了《易传》和《论语说》,在海南注完了《书传》(这三部著作分别是对《易经》《论语》《尚书》的阐释)。

苏东坡很仰慕陶渊明,早在颍州被迫度田园生活时,就开始和陶渊明的诗,离开惠州时已经写了一百零九首,在海南他又写了十五首。他要弟弟子由给这些诗一篇序言,他说:“然吾与渊明,岂独好其诗也哉!如其为人,实有感焉。”

垂暮之年的苏东坡,依然是那么勤奋,开朗,富有朝气,有时还仿佛是有意嘲笑那些迫害他的人,在海南他又写了三首《纵笔》诗,其中一首写道:“寂寂东坡一病翁,白须萧散满霜风。小儿误喜朱颜在,一笑那知是酒红。”他偏要乐,偏要笑,以此来表现自己的蔑视和傲骨。这也许就是苏东坡惹人喜爱的原因之一吧。

苏东坡在海南度过了极其艰难的岁月,恶劣环境中他依然不负执念,他指导耕作,传播文化,促进民族融合,改变当地风俗。三年里,他在风雨中享受着生活,在苦难中也开出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