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寒,风狂,路峭,心暖。
考场的最后一声钟响,敲开了通往寒假的门,走出焦虑与寒冷交织的夜晚。月暮,携一友,踏上了随口一提的目的地。
遥望山水碧,清风盈襟袖,山水环抱的高山之城,在日光洒下的时刻越发清晰深刻,晒透了灵魂深处的潮湿与孤暗。时光慢慢,岁月悠悠,我穿行重峦叠嶂,在人潮汹涌里抓住消融的暮色和初升的星芒。
在离星空更近的城市里,似乎夜晚的一切都变得触手可及,当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宁静,躺在洱海旁的树下,这里才彻底属于我一个人,耳畔的浪潮迭起,眼底的星光闪烁,呼出的气随着自然缓缓吐息,高大的树上曲折的枝丫,像我灵魂伸出的无数触角,靠近星光,点亮枯树,我不再期待漫游废墟处诞生的虚无,笃信炙热可以生长出很多东西,直到久违的春天填满眼底的荒芜,我的原野终于丰阔辽旷。
我抬眼望着那孤零零的一叶小铁船,布满船身的蓝白色纹路斑驳灰暗。它被系在一旁的树上,铁锈的花纹随波摇曳。我为何臆断它是孤独的呢,它已经待在我向往的地方了,也许在它看来,孤身寻夜的我更值得可怜。世界光影重叠,人与人总各怀心事,像捧在手心破碎的满月,像漂泊在汪洋里的小船摇摇晃晃,不知何时我们学会在寂静中沉默,在暗夜里包裹灵魂,蜷缩在角落。倾听心的声音,风轻轻飘摇,我用万秒去定格光影的痕,奔跑在陈词的字里行间里,我寻觅到那高于心灵的奔跃,不耽于世事束缚的广博。
初到旅店所在的小村庄已是半夜,司机师傅碍于道路的狭窄只得放我们在村口下车,我们给旅店老板打了电话,不多一会儿,老板骑着一辆三轮车来接我们了,他操着一口当地的方言,我们感到很新奇,问这问那,他热心地给了我们一份攻略。村庄紧邻洱海,第二天一大早,走过七拐八拐的巷道,迎来了我们在大理冬日里的第一抹阳光,晨起的冷雾在人们起伏的脚步间飘动,这里日日晴朗,饱满的阳光几近将人晒黑。晨雾正在溶解铁锈的轮廓,那只蓝白斑驳的小船仍泊在柳影里,水面将锈迹拓成游动的蕨类化石。我蹲下系鞋带时,卵石滩正把昨夜收藏的星光吐还给波浪。一枚贝壳卡在石缝中,内壁的虹彩忽明忽暗,像被揉碎的极光标本。远处有早渔人涉水而行,木桨划开绸缎般的雾,惊起白鹭翅尖凝结的盐粒。
红嘴鸥一阵阵地在低空和海上飞过,我犹豫了一下,站在海堤上,张开双臂,一手拿着面包,渴望它们的到来,刚开始,我心情忐忑,掠过一只鸥鸟啃食面包我都会胆战心惊,神情惶恐,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我逐渐变得坦然,开始享受着与自然的亲密接触,充满欢欣。
苍山在东南方显形,如一卷被风掀开的生宣。我们租了自行车,自行车上的铃铛生着铜绿,却在拐过龙龛码头时发出清鸣——原是白族人家檐角悬着的风铃,正将海风的呼唤酿成低吟。
正午的云团坠入洗马潭,溅起雪沫织就的帘。我们踏上去往苍山的路,索道轿厢悬在冷杉林上空,海拔表数字在耳膜鼓胀中攀升,松脂香逐渐混入冰晶的锋利。有山雀掠过透明穹顶,翅影扇动。
木质栈道在三千二百米处戛然而止。残雪伏在杜鹃枯枝下,每口白雾都在重塑十九峰的棱角。我把羊毛围巾系上经幡柱,织物立刻吸饱山岚间的潮湿。那些深埋雪线的松果令人嫉妒——它们懂得如何将百年光阴,折叠进鳞片间的狭缝。
下山时巴士沿盘山公路旋出螺纹,玻璃窗外的玉带云正被暮色浸成旧信纸的毛边。穿过隧道群,黑暗在车窗上流动。邻座女孩耳机漏出的琵琶调,与引擎轰鸣在某个音阶达成共振。我数着松果鳞片上的刻痕,忽然明白所有未拾的贝壳、未化的雪粒,都将在颠簸中长成新的年轮。
在地铁通道的灯光下,我摸出那枚贝壳。它躺在掌心,依旧流转着大理的晨雾与暮潮。闸机验过车票的瞬间,我听见有细小的浪花在掌心处轻轻摇晃。人声鼎沸中兜兜转转,要成为卓越的跋涉者,允许笨拙,允许路上的阳光忽明忽暗,不惧怕事与愿违不畏惧路途遥远,你由自己加冕。
(作者为文学院2023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