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四点,天还黑着,林梅就悄悄起了床。她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生怕吵醒隔壁房间的儿子小浩。厨房里,她快速热了两个馒头,就着昨晚的剩菜囫囵吞下。临出门前,她又检查了一遍包里的东西:手套、口罩、矿泉水,还有那条崭新的红围巾。
林梅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家门。四月底的清晨,空气中还带着凉意,她不由得裹紧了外套。街灯下,城市的轮廓刚刚苏醒,偶尔有出租车从身边驶过。她快步走向那个已经烂熟于心的地点——建设路与人民路交叉口。
转过最后一个弯,林梅远远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婆婆王秀兰穿着橙色的反光背心,正弯腰清扫着路边堆积的落叶和垃圾。她的动作很慢,时不时直起腰来捶打后背,然后又继续工作。路灯下,婆婆的身影显得那么瘦小,却又那么倔强。
林梅的眼眶一下子热了。她躲在行道树后,等婆婆扫到远处,才快步走向那辆停在路边的清洁车。车把手上挂着一个破旧的小包,林梅认得,那是婆婆用了十几年的钱包。她颤抖着打开,里面是一张医院缴费单,收款人写着“林小浩”。林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一个月前,林梅还坚信婆婆是个偏心的恶婆婆。那天晚上,她加班回家,听见婆婆在房间里打电话:“你放心,妈再想办法凑点,下个月就能给你转过去……”
林梅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小浩的肾病已经拖了半年,每次去医院,婆婆都说家里没钱,要再等等。可转头就给小姑子钱?林梅气得浑身发抖,当晚就和婆婆大吵一架。
“您心里就只有您女儿!小浩可是您亲孙子啊!”林梅几乎是吼出来的。
婆婆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最后只是默默回了房间。从那天起,婆媳俩就像陌生人一样,除了必要的交流外,谁也不理谁。
直到三天前,林梅偶然遇见了婆婆的老邻居张阿姨。
“你婆婆最近身体怎么样?”张阿姨关切地问,“上次见她扫大街时晕倒了,可把我吓坏了。”
“扫大街?”林梅如遭雷击。“是啊,她说要给孙子攒医药费,瞒着你们做了大半年清洁工了……”张阿姨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林梅心里。
此刻,站在清洁车旁,林梅终于明白了一切。那些“给小姑子的钱”,原来都是婆婆的血汗钱,一分不少地存给小浩治病,而自己却那样恶毒地揣测老人……远处传来咳嗽声,林梅赶紧擦干眼泪,躲到树后。她看着婆婆慢慢走回来,从车上取下大扫帚,继续清扫下一个路段。婆婆的动作比刚才更慢了,时不时停下来喘气。
林梅看了看手表,五点二十。按照她这几天的观察,婆婆通常六点会去公共厕所换下工作服,然后装作晨练回家。今天是劳动节,路段任务比平时重,婆婆得扫到七点才能完成。
“这次,换我来帮您。”林梅轻声说,从包里取出准备好的装备。
当婆婆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林梅迅速行动起来。她戴上口罩和手套,拿起靠在清洁车旁的备用扫帚,开始清扫婆婆还没来得及打扫的区域。扫帚比她想象中沉得多,才扫了十几米,她的手臂就开始发酸。地上的垃圾种类繁多,有烟头、纸屑、落叶,甚至还有呕吐物。恶心的气味让她几欲作呕,但她坚持着,一下一下地扫着。
六点整,林梅已经扫完了小半条街。她满头大汗,后背湿透,手指被扫帚磨得生疼。这时,手机振动起来,是小浩发来的信息:“妈妈,我和姑姑已经到公园了,你什么时候来?”
林梅笑了,回复道:“再等半小时,记得按计划行事。”
她继续埋头苦干,直到把整条街都清扫干净。七点十分,林梅终于放下扫帚,累得直接坐在了马路牙子上。她的手掌磨出了水泡,腰酸得直不起来,但心里却前所未有地轻松。
“这位同志,你……”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梅转身,看见婆婆站在不远处,瞪大眼睛看着她,手里还拿着那条红围巾——那是林梅故意留在清洁车上的。
“妈……”林梅站起身,声音哽咽,“劳动节快乐!”
婆婆的嘴唇颤抖着,眼里闪着泪光:“你……你都知道了?”
林梅点点头,走上前握住婆婆粗糙的手:“对不起妈,我误会您了。医生说您的腰椎不好,以后别来扫了。”
“傻孩子,我一把老骨头算什么。”婆婆抹着眼泪,“小浩还小,他的病不能拖!”
“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林梅紧紧抱住婆婆,“以后不要再瞒着我了,好吗?”
婆婆在她怀里轻轻点头,泪水打湿了林梅的肩膀。
“奶奶!妈妈!”小浩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林梅转头,看见儿子捧着一大束野花朝她们跑来,身后还跟着小姑子。
“姑姑说今天是劳动节,我们要给最勤劳的人送花!”小浩兴奋地说,把花递给奶奶,“奶奶每天扫大街最辛苦,这花送给您!”
婆婆愣住了,看向小姑子。年轻女孩红着脸说:“妈,嫂子都告诉我了。以后我那份家教工资,也拿来给小浩治病。”
阳光终于穿透云层,洒在这四人身上。林梅看着婆婆颤抖的手接过那束野花,突然觉得,这个劳动节的清晨,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