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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西学院 - 《皖西学院报》

枣树,还在那儿(上)

作者:(文传学院 杨宇婷)    
2025-03-31     浏览(38)     (0)

文章描述了抗日战争时期一个小孩阿狗和三水参加新四军的故事,以及他们在战争中的经历和成长。三水在战斗中受伤,但仍然坚持保护阿狗,最终成功将他救出。

窗前,那片枣林下起了“红枣雨”孩子们有的用手捧,有的用衣服接,有的用篮子装,更有的往嘴里塞。“爷爷,吃吗?”一位佝偻的老人额抖地接过一颗红枣,轻轻一咬,甜味立即在味蕾绽放:“唉,这么甜的枣可惜三水哥再也吃不到了。”孩子们扒着爷爷的衣角:“三水哥?三水哥是谁呀?”老人顺势坐在一棵枣树下摸着那棵枣树:“三水哥呀?三水哥和俺一起给它浇过水哩,他的故事呀,你们坐下,俺慢慢和你们说,当年啊,有一个小孩叫阿狗……”

他挎着装有几块饼的布袋直奔远处的山头,跑两三步回头望一下,直到看不清母亲,看不见家门口前那棵枣树才艰难地向前走。他的眼泪像垂流一般挂在睫毛的边缘,滚动着,滚动着,从睫毛边落了下来,泪水混着露水吸附在枯草上,折射出离别的苦楚。

大树林子里的黄叶呼叫着,凄沉的阳光晒着所有金黄的树,一望无际的田地像是脱落大半毛的皮革。一头老黄牛在大路上甩着尾巴驱赶着牛虻,猛吸一口气,闷头嚼着草的根儿,白色的黏沫从嘴的两边流延着,仿佛像是粗重浮游着的丝条,风还没来得及吹走,牛就狠狠地将它甩了出去,黏沫掉落在开裂的土地上,老黄牛抬头看到一个男孩满头是汗,正顺着下坡路猛冲,心想:“小孩唉,下坡路陡哦。”突然,“咚”一声,那孩子直愣愣地撞到了路中央石头上,牛里的草也掉落一地,灰色的裤子慢慢被黑色浸染,那小孩紧咬着牙关,卷起裤子,抬着流血的腿,弓着腰一瘸一拐地找洒落的饼,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饼,饼哩……”

“你没事吧,小孩。”阿狗顺着声音抬头看,一个男人一身上穿着缝着几块布丁素白斜襟的衫褂,头上裹着一块白色方巾。

“好高啊!”阿狗心想,还没有等他缓过神就已经坐在牛背上了。

“你叫什么?家在哪里哩?你要到哪去哩?“

“俺叫阿狗,家……俺没有家。”

男人挠了挠头,欲言又止,嘴巴刚微微张开,又把到嘴边的话和口水一起咽回了喉咙。半晌之后,他张口说:“俺叫张三水,住在张集村,家有两三亩地在这边嘞,想赶着来割稻哩。

阿狗如小鸡啄米般点点头,小手拽着牵牛的麻绳,心想:“俺没有家,俺咋办呢?”绳子越拽越紧,急得牛哞直叫。阿狗咽了口唾沫,手从脑袋的左边挠到右边像是在逮头上的虱子一样,大口呼了两三口气,小声说:“俺……俺没有家,能放牛还能割稻子哩,啥活都管干,那个能不能收下俺?

初秋带来的黄叶,赶走了夏季的蝴蝶。一片叶子落到了三水的头上,叶子安静地趴在那里。三水驱着牛,头上顶着飘落的黄叶。老牛,一个壮实的青年人,一个小孩儿,配着一张枯黄的叶子,走在去张集村的路上,慢慢的,慢慢的,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黑点隐在灿烂的黄昏中。

晚上,阿狗手里攥着饼,在床上翻来覆去。突然,三水拍拍他后背,低声问:“咋哩,腿还疼呢?”“不是,没有!”阿狗突然大声喊,脸“咻”的红了,把饼迅速地放到了三水手中,“那个……今天……谢谢你哩……谢谢你愿意收留俺。

“哈哈哈,没事儿,安心睡吧。”三水摸了摸阿狗的头。

四四方方的土墙上巴着几束稻草,厚实的黄泥巴平躺在地上,纸糊的窗户下边嵌着两处洋钉,勾着泛黄的白毛巾,断了脚的柜子在一旁吱吱呀呀。阿狗抿了抿嘴,轻轻摸了摸腿上湿答答的痂,“唉,哥儿家原是这样的,真是难为情。”

月光透过纸糊的窗户洒在脚尖延伸至地上,想到母亲嘴边常念叨着:“十五的月亮十六圆,”阿狗的心头就像是被大石头狠狠压着,呜呜咽咽的抽搐声和着阵阵的蝉鸣与远处的蛙叫一齐奏响到天明。

远处的山坡传来童谣:

“秋夜长,秋夜凉,谁家的孩儿没有娘,谁家的孩儿没有月亮满西窗。”娘,……月亮满西窗。”

天空一些云忙着赶路,月亮掉落进云围,云和烟一样,像是柴火被点着似的。再过一会,月亮埋进云山,将无数星星抖落出来,萤火微微闪着。三水俯身将一舀水倒进压水井,一股连着一股的水顺着木竹流进桶里。阿狗隔着纸糊的窗户隐隐约约地看不清楚,便手拎着一条腿的裤脚边一路蹦,实在蹦不动了便倚在墙根,斜着脑袋,呆呆地望着,“三水哥,你弄水干啥?”边说边扶着墙一瘸一拐地朝他走去。

“哦,俺想打桶水把旁边蔫掉的小枣树浇浇”三水乐呵呵地说。

“啊?浇它干嘛?它看着就熬不过今年冬天,那么小,又没有长什么叶子。”阿狗皱着眉头,不解地说道。

三水轻轻地揉了揉阿狗的头,笑道:“别看它现在蔫了,就觉得它活不长了,它抗旱挨涝,等你长大了,这棵枣树呢一定比你还高还结实哩,”阿狗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晴朗的天空从山脊流照下来,房屋的大树群在清晨垂曲地站着,空气里飘来泥土的清香,“割稻咯”三水站在田埂一声吆喝,“唉,来咯”阿狗拿着镰刀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金灿灿的稻田里俩兄弟正弯着腰、撅着屁股一把一把割,三水沿着田埂一路一路割,阿狗割一会抬头瞧一眼三水,发现自己落后了,立马脱了汗衫,挥动镰刀使劲割,结果不仅没有追上,后背、大腿还被稻芒刺得又疼又痒。在田里拾稻粒的妇女们看到“这俩人真烈,就像一阵风一样,没一他俩都忍不住咂咂嘴:会儿一大片稻都倒下了咯。一阵阵笑声盖过一排排稻浪。

三水唉!”老王站在田埂上高声吆喝着,脖子上挎着白毛巾,手拎着汗湿的单褂边走边扇,“日本鬼子打到云岭来了,你个去参加新四军啊?”老王打过日本鬼子,后来因为在战场上受伤,截掉一只胳膊。

三水高声喊:“去!去给战死的父亲报仇!“

“阿狗,你在家待着,俺去打仗,那儿危险,你就在家啊。

“俺不要,俺要去!”阿狗急得直蹦。

“老王,你劝劝,他还小。

“哈哈哈”老王摸了摸阿狗的头,说“是小,以后去啊。”说完,老王递给三水一小沓纸,拍了拍三水哽咽着说:“保重啊。啊?

阿狗直勾勾盯着那沓纸::“三水哥,这裹的啥啊?”

三水在他的眼前小心翼翼地一层又一层地打开,那纸就像一片一片脱落掉的洋葱皮一样。阿狗凑近一看,发现像雪一样自一样细,“哦,是盐,过年能吃到哩。”

阿狗这心里啊还是想去,天天磨着三水,求他带着自己去参军。最终,三水被打动了,他心想:“要是小日本打这来了,阿狗一个人太危险了。”

1940年秋,日军第十五、一一六师团各一部共一万余人,大举扫荡皖南。其中一路五千余人,由铜陵、繁昌、南陵出犯,在空军掩护下,直扑新四军军部驻地云岭,企图一举摧毁新四军指挥机关。

三水和阿狗到达部队已至深夜,穿着黑色的墨绿外套的军人们都在狭小的帐篷里来回穿梭,四周时不时传来伤员的惨叫声,鲜艳的红色与凄凉的白色直直钻进他们的眼中,其中一个伤员们看到傻站在门口又黑又小的阿狗时,忍不住发问:“小同志,你家住哪啊?这是你哥哥吗?你父母舍得你这么小出来打仗啊?”阿狗低下头支支吾吾,吐不出几句完整的话,“俺”三水拍拍他,“这是俺家的小兄家门前有一棵枣树……三水知道阿狗的身世悲惨,亲身父亲早亡,母亲带着弟……他改嫁,生了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家里没有几亩地,收成也不好,继父爱发牢骚,喜欢拿他和母亲撒气。每次身上多几条青楞子,母亲便搂着他鸣鸣咽咽。阿狗趁那天继父去亲戚家吃席,向母亲道别。好几次阿狗想回家看看母亲,跑到半路想起母亲身上的伤痕,又呜呜咽咽地跑回来了。

轰隆……轰隆……战士们头顶上的天空布满追逐,厮杀怒吼和咆哮。汹涌的炮弹碎片撕碎天空,浓烈的血腥味从大大小小的弹坑里飘出来,往战士们的鼻子里钻,阿狗在一旁作呕。这时,一根似银针的东西从空中坠落,越来越大,“是炮弹,快躲开。”三水大声吼,四周子弹、手榴弹、大型重炮发出的一道道尖锐的吼叫。阿狗震住了,三水一把扑在阿狗的身上,搂着他重重地摔在土堆上,旁边的战友头被炸掉了,血立刻喷涌而出。阿狗被这一幕震住了,战争远比他想象的残酷千倍万倍,刚刚缓过来神,发现三水正捂着胸膛,一股一股的血顺着指缝不断往外涌,阿狗立刻撕下一块布,把三水的胸脯裹起来,“快上担架,抬到后面。”

三水浑身像是被火点着了似的,烧得剧疼,嘴唇上裂纹越来越深,额头上的汗珠也越来越多,呼吸越来越难,耳边响起心脏跳动的声音。他一只手紧紧捂着伤口,另一只手死死地揪着衣服。“抬上来,”白医生慢慢地将布拆开,随后摸起一截短竹,用菜刀使劲地削了削,差不多尖了,往火上烤了烤,再一弯,“啊”三水揪住被子,“取不出来啊!”前前后后一共尝试了四次,白医生准备开始第五次取出子弹时,三水轻声说:“这次不行就别取了,后面还有兄弟呢?”竹镊子已经碰到子弹头了,可伤口实在是太深了,三水紧紧咬着牙,头发全汗湿了,听到“哎”的一声长叹,三水低声说:“谢哩,不取了。”白医生望着手边那块血布,咬着牙把布给他裹了,三水拖着佝偻的身躯艰难地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