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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石油集团川庆钻探工程有限公司新闻中心 - 《川庆钻探》

归乡札记

作者:文/王涛一    
2025-03-31     浏览(4)     (0)

在人生匆匆过去的二十余年里,我鲜少回到我的故乡,本来以为对于故乡我是不眷恋的。而今,大约是因为年岁渐长,故乡的情谊在岁月的荡漾中,逐渐变得醇厚,溢出的香气让人惦念她的怀抱。当踏上故乡的归途,看着荒凉的黄土逐渐染上青绿,感觉干燥的风逐渐变得湿润,意识到,车轮正碾碎一道又一道山梁,带我奔向故乡。

当汽车的车轮拐过最后一个弯道,我望见村口那株老槐树虬曲的枝干上覆着薄霜。腊月的风裹着炊烟叩打车窗,母亲摘下毛线手套拿出钥匙打开门,铜锁吐出陈年的铁屑,像老屋抖落积攒一冬的絮语。门轴拖着苍老的尾音,堂前八仙桌上凝固的尘埃随之流动起来,漫过父亲未喝完的半盏苦丁茶,漫过神龛前结网的香灰,氤氲成老宅眼角泛潮的雾气。

阶前枯叶在鞋底碎裂,声如童年嚼碎的冰糖。铜铃早被父亲取下,此刻正躺在行李袋中,铃舌上的红绸褪成浅褐,却仍系着十年前赶集时我亲手打的如意结。三叔公家的柴垛堆得齐檐高,劈裂的柏木纹路里沁出松香,与远处飘来的腊肠熏烟交织成网,将暮色中的丘陵笼成黄公望笔下的赭石山水。母亲拧亮手电筒,光束里浮尘如星群旋舞,照见西墙那道铅笔划出的身高线:七岁那年的刻痕印记犹在,而故乡被留在了旧时光。

年前挑灯扫尘时,在樟木箱底翻出半幅褪色窗花。牡丹纹样的剪纸上,还粘着我儿时偷贴的米浆残渍。随着被奶奶留下的铸铁火盆重燃起来,炭火爆裂声应和着后山竹海的涛声,恍惚又是那个围炉听《山海经》的除夕。母亲忽然轻笑,指着梁上悬空的燕巢:"可惜了,去年在家筑巢的燕子啊,今年没有回来。”是的啊,正如如今的乡村,多少离家的游子,到底没寻回老巢。在檐角冰棱坠地的脆响中,她鬓角掩藏在黑发中的点点银丝在火光里忽明忽暗,像未写完的信笺上跳动的逗点。在那些“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日子里,有人在长大,有人在老去。

破晓前与父母去古井汲水。辘轳转轴吱呀惊起竹林宿鸟,井台青苔结了冰壳,踩上去竟有叩玉般的清音。父亲说,这井通着嘉陵江的暗流,我俯看幽深水面晃动的月影——那轮秦时明月,此刻正映着母亲倒悬的身影,和她手中为我捂暖的搪瓷杯。杯盖氤氲出的袅袅热气,缓缓升腾,带出独特的香气,这也是久违的故乡的气息。

离乡那日霜色尤重,列车掠过丘陵最后一道褶皱,站台立柱上斑驳的字在晨雾中渐隐。我忽觉故土原是种秘传的酿酒术:用老屋的尘灰、古井的月光、火盆的残星作麯,把半生漂泊封进陶坛,待某个岁暮启封,届时,凛冽与温厚会在对冲中酿成回甘。

故乡,我是您骨血凝成的琥珀,是您檐下未坠的冰棱,是您永远走不丢的孩子。当钻塔刺破寒夜时,请让巴山的夜雨打湿我安全帽,让老槐的根系顺着钻杆攀援,在我工装口袋里种下春天的孢子。此去八千里云月,每立方厘米的乡愁都重逾岩芯,而您,永远是我地心深处最炽热的矿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