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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题记

清明时节雨丝缠绵，奶奶的电话穿过百公里外的山雾：“茶园抽新芽了，回来尝尝头茬春茶。”听筒里沙沙的电流声裹着风声，恍惚捎来几缕记忆深处的茶香。我对着车窗呵气，指尖在氤氲水雾中勾勒出父亲描述的阿掖山———那座总在故事里起伏的茶山，此刻正随着车辙转动，在晨光里愈发清晰。

越野车碾过沾露的野径时，山风突然带来清冽的香气。摇下车窗望去，漫山茶树正沐在朝霞里，每一片新芽都缀着晨露，折射出翡翠般的光。采茶女的竹篓在茶陇间起伏，她们指尖翻飞的节奏，应和着布谷鸟三声一度的啼鸣。“看这云雾茶场。”父亲降下车速，声音浸在茶香里变得温软，“你奶奶年轻时，能顶着露水采满三篓头芽。”

记忆忽然鲜活起来。老宅青砖墙缝里嵌着的茶末，奶奶蓝布衫上洗不去的茶渍，还有她总说“茶气养人”时眼角漾开的细纹。每个寒假归乡，她都会从陶罐里舀出茉莉香片，看我在白瓷盏里摆弄浮沉的茶叶。“急不得，”她握着我的小手慢慢注水，“你看这银针立起来了，像不像月下竹林？”

导航提示抵达时，石板路正泛着春雨的润泽。旧巷墙头的忍冬藤垂下鹅黄小花，与某扇木窗飘出的茶烟缱绻缠绕。循着记忆转过三个弯角，果然看见奶奶站在爬满夕颜的院门前，竹簸箕里晾着新制的桂花乌龙，甜香与茶香在檐下酝酿成独特的乡愁。

“尝尝看。”粗陶杯里，碧绿茶汤旋起细浪。奶奶布满茧子的手稳稳点着杯沿：“当年踩着冰碴子护茶苗，哪想到能捧上这么盏金贵东西。”她忽然狡黠地眨眼，从樟木箱底捧出个铁皮盒———褪色的“公社奖章”下，压着1978年全县制茶比赛的奖状，纸页间还夹着干枯的茶花。

返程时后备箱载满春茶，父亲说起往事：包产到户那年，奶奶领着妇女们承包荒坡，硬是把酸枣刺丛改造成生态茶园。此刻穿越茶山隧道，忽见万亩茶园在暮色中翻涌，采茶人化作墨点游走在青绿山水间。装茶叶的棉纸袋沙沙作响，散发出历经杀青揉捻后的醇厚芬芳，那气息与奶奶箱底的奖状、父亲掌心的茶茧、旧巷墙头的茶烟渐渐重叠，终于在我心里酿成最悠长的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