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是一种无私的情感。肖复兴先生在 《母亲》中曾写道: “世上有一部永远都写不完的书,那便是母亲。”就像春雨永远不忍心让初生的嫩苗受到干渴的侵袭,总是温柔地滋润那嗷嗷待哺的小小生灵,小时候,妈妈也总是如春风化雨一般,耐心又认真地回应我们所有的胡思乱想和困惑。
———编者
当裹挟着些许沙粒的风将宿舍楼下的树枝吹得轻轻颤动时,我终于在北方干燥的春天里读懂了湿润的乡音。视频通话时母亲的脸嵌在手机屏幕里,像一枚被摩挲过度的玉石,身后是家里厨房那面印着水仙花的瓷砖———我忽然想起幼时一次不寻常的大风天,她先是喃喃着防盗网上的什么东西被吹走了,然后认真地叮嘱我别在这种天气里跑出去玩。
这段时间正值换季,特别容易生病,人在脆弱的时候总是会本能般地想起母亲。站在洗衣房里转动着的洗衣机前,我想起母亲总说洗衣机洗不干净,非得自己手洗一遍,再把衣服放进洗衣机,我每一次都会笑她没事找事。在把衣服往宿舍门前的杆子上晾时,我闻着和家里的洗衣液不同的香味,突然后悔上大学三年了都没问过母亲,家里用的洗衣液是哪个牌子的。
其实,更多时候,母亲会以声音的形式存在于我的记忆里。晨起时豆浆机“嗡嗡”的震颤,菜刀与砧板相撞的“咚咚”节拍,阳台上晾衣架 “叮铃”的私语……这些琐碎的声浪总会裹着回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将我温柔地淹没。上次离家前往学校,她提醒我在学校要多吃水果,我开玩笑地说: “我不喜欢吃没有削好的水果。”她笑骂道真是把我惯坏了。确实如此,我到现在都没学会怎么用水果刀削一个完美的苹果,因为我总能在家里听到刀刃与果肉摩擦的 “沙沙”声,那是她在为我准备只有果肉,没有果皮与果核的水果。
前段时间我收拾宿舍衣柜,找到了失踪很久的一件衬衫,已经皱巴巴的了。我想到我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在家里翻找衣物,翻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箱子,里面装着我以前获得过的所有奖状和荣誉证书,还有我小学时拍的红底证件照,照片上的人眼神懵懂,表情呆滞,看了令人发笑。我笑着问她怎么还留着我的 “黑历史”,她说这些都是很珍贵的回忆,等我再长大一些就知道了。现在我知道了,因为她在妇女节那天给我发来了她的老照片:留着学生头、穿着背带裤的少女站在河边,抱着一个粉色的兔子玩偶。那是我从未见过的,不到二十岁的母亲。照片的曝光度很大,照片的边缘已经泛黄,但照片上的少女笑得一脸明媚。我鼻头一酸,感觉自己好像对她有了更多的了解。
母亲说我是一场大病结束后的 “礼物”,说我出生在外婆家,出生在长江支流澎溪河旁。只不过,在三峡移民后,长江水漫过堤岸,早已将我出生的地方永远封存在水下。我在那个家里待的时间不长,但我知道母亲一定待过很长的时间。当长江水淹没了她幼年与青年的记忆,她心里会想些什么呢?我不得而知。我希望在某一天的夜晚,我能在梦中变成溯游的鱼,在温暖的河流里看见年轻的母亲。当我们隔着三十年的晨昏相望,她手中的工作证和我书包里的学生证,或许能在时差里折射出相似的光斑。
此刻我坐在宿舍里写下这些文字,恍惚总觉得,二十一年前那个湿漉漉的夏夜,或许是你先梦见了我,才甘愿趟过命运的湍流,将自己的一生扎成渡我的小舟。
(作者系文学院暨新闻与传播学院2022级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