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内容

曲阜师范大学 - 《曲阜师大报》

让一切随风

作者:文学院 蒋依佳    
2025-03-31     浏览(17)     (0)

作者回忆了儿时的农村生活,描述了成长过程中的经历和感受,包括家庭、学校、人际关系等方面。作者对过去的生活充满感慨,同时也对未来充满期待。




  2005年腊月的一个清晨,母亲在家中生下我。或许是因为我的急不可耐,并没有按预产期出牌,让没有任何准备的母亲只觉得很痛,于是她在慌乱之中将刚出生的我一脚从炕上踢了下去,又让匆忙赶来的奶奶看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我手足无措。新生儿本来就软,妈妈这一脚下去,我的脑壳凹进去一块,脸也跌歪歪了,秒变大小眼。
  但是没关系,好歹我活下来了。来到这个世界上,便是我该庆幸的事。后来在我的追问下,母亲说,当初得知怀的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想流掉了,是父亲不舍得,才留了我一条小命。但父亲后来醉到不省人事的时候,也会说: “你要是个男孩就好了。”
  我倒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虽说爸妈喜欢男孩,但也没苛待我。在他们的保护下,我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委屈,被好吃好喝地喂养着。只是,由于我母亲连生两个女儿,父亲便待她不好,这也让我觉得这个家不好了。
  儿时无人管束,我是被放养的。在我印象里,父母都外出打工,谁都顾不上照顾我。偶尔爷爷得了闲,会把我系在腰间。他驼背很严重,但这也碍不住他带着我去地里干活。老人浑身是劲,干起活来便忘了腰上系着的孙女了,我就顺着他佝偻的脊梁一点点向下滑。等我奶奶发现的时候,往往是我的腿系在爷爷的腰上,脑袋、上半截身子已经倒挂着了。可即便那样,我也不哭不闹,反倒更招人怜了。
  这样的事情不止一次。那年秋收,家里人都去地里收果子,把我放家里又不放心,便用我姐用过的童车拉着我,然后把我放在地头,就各忙各的去了。我也乖,让太阳晒得眼睛全是眼屎,愣是没吭一声。事后倒把我爸吓得够呛。
  可这也不意味着我就是一个安静、乖巧的娃儿。小时候最怕的就是那两口子干仗了。记得有一次从村办幼儿园放了学,在小伙伴们喊 “爸爸”“妈妈” “爷爷” “奶奶”的声音中,我独自跨过刚积满雨水的小坑,走回家,开门,喊妈,没人应,奇着怪呢,推开客厅门,地上散落着玻璃碴子、开了盖而电池不知道去哪了的遥控器、碎了的碗和暖壶……应有尽有吧。许是因为怕母亲突然看清现实而离我而去,从此我养成了爱哭的习惯,用我爸的话说: “一天到晚嚎丧似的。”
  因为儿时就观察大人的言行举止,所以我总能敏感地察觉到他人的情绪变化。从亲人的角度来看,我敏感、爱哭,也经常因为小事而哈哈大笑,有一点 “神经质”。直到现在,我仍然毫不吝啬地流露自己的情感———这也许会让我栽跟头,所以我不知道未来会不会继续这样下去。
  我自幼长大的地方,是个无名的村落。我在那儿上完了幼儿园,那段时间我记忆深刻。我记得院子的围墙上爬满了凌霄花,我们会趁老师不在,摘下来一两朵,把花芯抽出来,逗花里面的蚂蚁玩。我记得课间我们跑到院子里,捡些亮晶晶的小石子儿,但还未来得及向小伙伴炫耀,便又被远处飞机传来的轰隆声吸走了神。我记得最后一节课是看 《小小智慧树》,我们把口香糖纸交给老师,她折成千纸鹤再送给我们……我还记得,在那里我有个 “死对头”发小,我们看对方互不顺眼。她明明是个小姑娘,却总是剃个寸头。长大后,她对我说,幼儿园时她曾拿凳子揍我,把我揍得哭着回家。
  我倒没记得有这码事,却记得有次去她家玩,一下到了晌午,她妈妈已经做好了一桌子饭菜,支在炕前。那天是腊八节,桌子上有满满一盆腊八粥,加了很多糖 (家里人不让我吃甜的),馋得我不行。她妈妈劝我留下来,我自知家里管得严,就拉上她一起去我家求情。在农村呆过的都知道,一般是不好麻烦人家的。我母亲说家里已包了饺子,让她在我家吃,她婉拒了就出去了。父亲让我去送送她,谁知道她一出门就开始放声大哭,大到整个胡同全是她的哭声。我爸急忙从院里跑到门前,一边招呼她别哭了,一边说: “让佳佳去你家,啊,去你家!”我和她一起去她家的路上,两个人笑得合不拢嘴……后来,我在家中翻出了幼儿园的毕业合照,背景是满墙的凌霄花,照片里的我坐在凳子上,皱着眉头;她理着 “光头”坐在我旁边,微微笑着。
  如今回首望去,我的幼儿园成了堆秸秆的草场;我的小学被一家企业盘了去,成了饲料厂;我读初中的学校也倒闭了,现在成了我高中的校区。将来如果有一天我功成名就了,回去探望母校,能探的就只有让现在的我皱眉的高中了。
  我儿时见过很多苦命的人,有父亲借高利贷而家庭破碎的,有大门向外开被雷劈死的,有下大暴雨在十字路口被冲进沟里淹死的,有被大货车刮着腿流血而亡的,有喝醉了酒呕吐物噎嗓子里憋死的,有得了股骨头坏死病不想连累家人自杀的……活的人活得不自在,死的人死得不体面。
  我无法预知我会以怎样方式结束这一生,我只知道既然活着,那便去享受每一个瞬间。至于将来要到哪儿去,得看风向哪个方向吹。